但梦想是梦想,现实是现实,日子总要继续。
男孩的妹妹芙雅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对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有着旺盛的好奇心,一天到晚从来不肯消停,翘课去爬树,不好好完成功课,反而去研究奇奇怪怪的法术,结果法术失控,闯下大祸,连累的男孩一起背黑锅。
小女孩能有什么坏心思?这些调皮捣蛋的事情当然是男孩干的。
就算有大人想要斥责她两句,芙雅只要眨眨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做出一副知道错了的表情,还有谁能硬下心继续教训下去呢?
男孩不止一次对他的妹妹感到头疼。
每当他因为自家妹妹闯的祸而被阿爸阿妈联起手来男女混合双打时,他都要在心中暗自对自己发誓:芙雅就是个讨厌鬼!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要和芙雅说话,再也不要和芙雅一起玩儿了。
可是一转头,芙雅总是哥哥长哥哥短地围着他打转,族里的长辈们送过来的糖果、零食,芙雅都惦记着要分一半给他,从来没忘过。在他伤心难过的时候,芙雅还会像小大人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哥哥最棒了。”
这么可爱的妹妹,他必须得保护好才行。
于是男孩就会飞快地将自己不久前的誓言全部丢到脑后,继续在芙雅的带领下翘课。
那时的日子是多么的轻松快乐,简单且满足啊!
怀念着从前的时光,老人幽幽叹了一口气。
可是有一天,那个男人出现。
白袍的魔鬼带来了自地狱而来的银色恶魔团,带来了所谓光明神的神谕。
“光明神不忍战败的欧里亚人无家可归流离失所,于是心生恻隐,任由你们在此建立新的家园,安居乐业。但你们辜负神的信任,窝藏堕落法师,意图对神不轨。今,我光明教廷奉神之命,代神行事,与渎神者以天罚。”
男孩眼看着那个魔鬼漂浮在空中,衣袂飘飘,简简单单地一挥手。
刹那间地动天摇,他的整个世界都被瞬间倾覆。
带来死亡的金色光芒从天而降,大地在颤动,山岳在悲鸣。大片山体崩裂,几人高的滚石从山上滚落,在滚滚烟尘中撞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们。
仅只是看上去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一个人,仅只是轻飘飘的一次攻击,防御法阵如同一张薄纸一样被撕成粉碎,坚实的房屋成片倒塌,一代又一代人耗尽心血搭建起来的防御体系没能保护欧利亚人,如同沙砾一样随风散去。
“他在说谎!我们聚集地的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只想着过好自己的日子,根本没见过什么堕落法师,更没有想过去找光明神的麻烦!”
老人愤恨地拍打床铺,血红的眼中燃起愤怒仇恨的火焰。
那可是传奇的高手啊!
传奇之下尽皆蝼蚁。
再多的人拿命去填,都填不满犹如天堑的实力差距。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死去,同学,老师,邻居……
他们的血蔓延到男孩的脚下,地狱一般的景象让从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他彻底失了神。
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孩子,平日里最担忧的事情也只不过是又为妹妹背了黑锅。在面对足以灭族的危险时,他只能傻傻地僵在原地,什么都做不了,在巨大的房屋碎块砸向他时只知道瞪大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带着芙雅跟阿爸来!”
一片慌乱中,熟悉的声音让男孩瞬间找回主心骨,他抱起同样惨白着脸身体僵硬颤抖的妹妹飞快跑起来。
他们来到了一处山洞,山洞里是聚集地里的孩子们、老人们……
他们挨挨挤挤地待在不大的山洞里,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吵闹,彼此依偎着等待灾难的结束。
男孩被一把推入其中。
“保护好芙雅,等我回来。”
然后呢?
老人收紧下颚,眼神迷离,仿佛又回到那个被血洇红的山洞里。
他的阿爸没有回来,来的是铠甲染血面目狰狞的银色恶魔。
那是一群怎样的魔鬼啊!
见人就杀,毫不留情。刹那间寂静的山洞沸腾起来,到处都是临死的悲鸣,到处都是受伤的惨叫,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刺目至极的红……
混乱之中,男孩和妹妹失散。
他被人群推搡着挤进凹陷的墙中,身上堆满死人的尸体,居然就这样逃过一劫。
老人苦涩地紧闭上双眼:“后来,我被人刨出来……家已经毁了,阿爸阿妈都死了,芙雅也不见了……”
无言的悲愤弥散开来,一室死寂。
霍朗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迟白早知道光明教廷不是好人,对教皇的所作所为丝毫不感到意外,但还是惊叹于教廷的残忍。
安德烈垂下头,眼睛楞楞地盯着脚尖处的一小块铅灰色的地面。
一夕之间,男孩的一切都被毁了。唯一能称得上是好消息的是,他们没有找到芙雅的尸体。
抱着他唯一的亲人可能还活着的想法,男孩渐渐长大,成为新一任族长,带领族人们加强聚集地防御,研究艾努斯之枪,逐步和外界接触。
他娶妻生子,有了相守的爱人,有了出色的孩子。
废墟被清理一空,新的家园被快速建立起来。幸存的人们心底依旧埋藏着悲痛,但却没有放弃向前看。
一切都好了起来。
看似。
有一天,老人永远失去了他的伴侣。
茫然回顾,他这才发现,他的一生都致力于让族人们能够自保,致力于积攒向光明教廷复仇的力量。
但他所有的努力都只是白费力气。
他忘不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白色恶魔,忘不了那时恍若天罚的随意一击。
人,怎么试图去和神抗衡呢?
他找不回亲人,保护不了族人,看不到复仇的希望——
他这一生,就是个笑话。
于是老人选择封闭自己,渴求死神为他带来他渴求已久的宁静。
直到艾希特答应帮他寻找芙雅,直到安德烈出现在他的面前。
或许,这个世界上还有他能做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文了……写到最后菜咕都不知道写了个啥,不知道有没有把想写的东西准确描述出来……
第44章
老人毕竟上了年纪,身体不好,漫长的讲述耗费太多精力,他难免精神不支,脸上现出疲态。
安德烈他们起身告辞,让老人好好休息。
总归他们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之后有的是机会说话,没必要急于这一时。
老人拽着安德烈让他再三保证会留下,这才安心松手让迟白等人离开。
这一天里坐了大半天的四驱车,吃过酒宴,还和老人说了会儿话,等他们从屋里走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斗大的星辰挂在天上,遥相呼应,点缀整个夜幕。
路上行人本就稀少,一天的忙碌后,大多回到自己家中,和家人一起享受闲暇时光。于是空荡荡的街道更没有什么人。
迟白走在空无一人的路面上,看着脚下拉长的影子,无端感到一丝萧瑟,恍惚间似乎看到破碎倒塌的房屋伫立在两旁,地上到处都是碎石残垣,和来不及收容的遇难者。
她猛地闭上眼睛,再一睁开,头顶月光皎皎,脚下分明是整洁干净的道路,哪来什么破败荒凉的景象?
幻觉罢了。
“十分感谢二位愿意分出时间和阿爸说说话,”霍朗看一眼暗下来的天空,略带歉意地说,“天色不早了,我已经让人给二位准备了休息的房间,请跟我来。”
在聚集地的中心,预留有供客人落脚的地方。
房间里的摆设一应俱全,床单,被褥都是崭新的,漂洗过之后,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平躺在床上,迟白双手枕着后脑勺,睁眼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睡不着觉。
她想起刚刚在门口分开时,安德烈失魂落魄的背影。
骑士先生,指不定要现在那个牛角尖里钻不出来。她有心安慰,但被安德烈无声地拒绝,他想一个人待着。
迟白选择尊重安德烈的选择,只好压下心底的担忧,一个人进了屋。
不仅是安德烈,还有另一件事情让她十分在意。
按照老人的说法,芙雅当初很有可能是被光明教廷的圣骑士们带走了。
而安德烈有很大可能就是芙雅的后代。
那么问题来了,安德烈是怎么出生的呢?
换句话说,芙雅当初是怎么怀上安德烈的?她又是为什么会将安德烈抛弃?安德烈的父亲又是谁?芙雅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以教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事作风,真相必定会残酷而让人难以接受。
迟白可不认为一个半大的小女孩能有办法从教廷那样守卫森严的魔窟中逃脱出来。
她的心底隐隐冒出一个不好的猜想。
……
算了吧,想什么想,还是早点睡吧,明天指不定有什么事要忙。
迟白将被子拉过脑袋,自欺欺人地转动身体将自己裹成一只被子卷,闭上眼睛。
但有些东西是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第二天一大早,在一阵轻柔的敲门声中,迟白顶着两只浓重的黑眼圈把自己从床上拔出来,迷迷糊糊洗把脸提神,在逃小香猪等看上去没那么糟糕,她拉开门,门外等着的是安德烈,仔细一看,骑士先生脸上顶着和她同款的黑眼圈,脸色憔悴,看上去同样一晚没睡。
迟白强打起的精神顿时萎靡下来,她难以抑制地打了个哈欠:“早啊,安德烈。”
“早。”安德烈看着脸色不佳,但他身姿挺拔,昨天老人揭露地过去没能让他一蹶不振,而是依旧如往常一般,将腰板挺得像标杆一样笔直,“抱歉,白,这么早来打扰你。族长让基特传来消息,今天帮我验查一下和老族长的血缘关系,然后和各位长老认识一下,一起吃顿饭。”
检查血缘倒还可以,迟白听安德烈的后半句话,脸色一垮:“还要吃饭呀……”
她只想回房间倒头睡到世界毁灭。
安德烈无奈地笑了笑:“之前那只是招待客人的礼仪,这次算是……认祖归宗。”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活了这么久,先是和伊凡神父相依为命十几年。加入光明教廷后,又在老师的指引下,拼命学习本事,磨炼战斗技巧,为了进去骑士团而一心努力。等他成为圣骑士,面对的便是完不成的任务。再然后,他接任圣骑士长,身上的担子更重,留给自己的时间便越发稀少。
身世不明从来都没有成为他的困扰。
谁又能想到,在伊凡神父离世之后,在他叛出光明教廷之后,孑然一身的他居然找到了自己的家族,得知自己尚有血亲在世,甚至即将认祖归宗。
这一切,不得不让安德烈感叹一声命运无常。
迟白一巴掌拍在安德烈的肩上:“想什么呢,开心一点!今天可是大好的日子!来,笑一个。”
边说着,她边踮起脚,伸出手指轻轻落在安德烈的唇边,帮他摆出一个微笑的表情:“看这样就好多了。”
安德烈感觉嘴角一痒,他忍不住后退半步,微微侧头躲开迟白的恶作剧,语气十分无奈:“白,别闹。”
话虽这么说,他唇角的微笑却没有消去。
“这样才对嘛。”迟来满意地点点头,背起手溜溜达达离开去找吃的——宴会是中午的事情,她现在肚子就在咕噜咕噜响。
安德烈望着迟白离开的背影,默默抬手,摸了摸唇角:白说得对,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张开双臂欢迎他的到来的血亲,这是件好事。只是今天一天也好,何不把那些烦心的事情都丢在脑后,单纯去享受最简单的快乐?
用过早饭,霍朗亲自带领两人来到会场。
所有人都已经等在那里。
昨天一起吃过饭的长老们,基特和他的母亲,还有老族长。
迟白没忍住,盯着老族长看了又看。
这真的不能怪她好奇心旺盛不讲礼貌。
老人穿着和霍朗差不多的民族服饰,杵着拐杖坐在上首的位置,简直不怒自威。至少,就隔了两个座位的基特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丝毫不见平时的活蹦乱跳。
他一头银色的半长头发梳得服服帖帖,在脑后拿发绳绑成一小簇,红色的眼睛顾盼间熠熠生辉,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都写满了精神——
这还是昨天她见到的那个风一吹就倒的老人吗?
察觉到迟白的视线,老人乐呵呵地和她打了声招呼:“来来来,快这边坐。”
老人看着她和安德烈的目光十分和蔼可亲,迟白总觉得老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等所有人都到齐,霍朗站起身来宣布会议正式开始。
他将安德烈唤到身边来,环视一眼会场,大声道:“今天叫大家来,是因为一个好消息。就在昨天,我们流落在外的同胞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堂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反应实在称不上热切。
这也正常,在场一屋子的人全部都是欧利亚人的经典长相,黑皮肤,银头发,红眼睛。迟白和安德烈两个白皮肤的人就像是雪球混进了煤炭堆里,别提有多不合群。
知道这些长老们不可能随意被说服,霍朗侧身后退几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血缘检测法阵来。
老族长和安德烈各站一个圆圈中,法阵五彩的光芒将两人各自笼罩在其中。
随着族长念动咒语,阵法的光芒越来越盛,颜色不断变化,逐渐将他们二人链接在一起,色彩也停在略带白的浅红色上。
在场的众人,除了迟白,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只有确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能让法阵显现红色,血缘越近,红色越深。
如果法阵里站的人是霍朗和基特,那么最终呈现的将会是如同鲜血般的色彩。
眼下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众位长老面前这位长着白皮肤蓝眼睛的人确实是欧利亚人,确实和老族长有些无可否认的亲缘关系。
场中出现片刻的寂静。
等不及众人的肯定,在众目睽睽之下,老族长已经忍不住给了安德烈一个大大的拥抱:“孩子,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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