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明白过来:“这么说,白的目的是为了找到当年偷东西的人,追回魔泉水……我的身上是不是有魔泉水的存在?”
虽然是问句,他心中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
如果不是这样,初次见面素昧平生的白怎么可能不顾得罪教廷的风险把他救下来,又怎么可能和他一起东奔西跑,几次救了他的命?
知道迟白对他“图谋不轨”,安德烈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感觉安心。
多亏这份“图谋”,茫茫人海中,他才能和白产生交集,才能有机会同行这一段路。
“有是有,可只有很少一部分,被拿走的不只这些,”迟白捏着散落的碎发显得有些烦躁:“我已经探查过,聚集地里根本没有魔泉水的痕迹,东西不在这儿。芙雅当初是被教皇亲自带人抓走的,我觉得当初肯定是他偷的东西……可光明教廷势力这么大,指不定老狐狸把东西藏在哪儿……”
提起光明教廷,她猛地醒悟过来,被安德烈这么一打岔,她险些忘记自己最开始的目的:“安德烈你……没事吧?”
迟白游移地看着安德烈,只觉得对方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想不开需要她安慰的样子。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迟白的话,安德烈呆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苦笑一声:“事情已经发生,伤害也已经造成,我再怎么不愿接受不愿相信都没有用,不是吗……”
不是不难过,不是不伤心,但事实如此,不论如何都不会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与其无能狂怒,还不如平心静气,好好想一想,他想要的、追寻的究竟是什么,今后的路又该怎么走。
“确实……”迟白点头附和一声,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她问出一直以来的疑惑,“安德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选择加入光明教廷、成为神职者的呢?”
为了金钱?为了地位?亦或是为了圣光的力量?
安德烈的思绪渐渐飘散。
最初是因为他的养父吧。
他整个幼年时间都是和伊凡神父一起度过的。
伊凡神父常常会读些光明圣典中记载的故事,讲光辉的圣骑士不顾危险打败敌人,讲神父对世人的怜爱和帮助。
朝夕相处了那么久,他自然而然受到养父的影响,加入光明教廷。
再然后,他从老师的身上看到了活着的传奇,学到了什么是骑士的美德,什么是圣骑士的担当;一次次的任务中,他逐渐知道,世界并非一片平和,阳光下的阴影更加深重;而教皇冕下,则为他指明一条洗涤黑暗、驱散阴影的道路。
他以为自己做得还不错,对抗丧尸,拯救危在旦夕的平民,镇压叛乱,让无辜者免受战乱之苦,追杀堕落法师,断绝他们残害普通人的可能。
可……
想想那些被收藏在地下藏书室中的历史资料吧,那上面白纸黑字、清晰明了的写明了光明教廷曾经的罪行,不容任何质疑。
再想想他被污蔑、被除名、被追杀的遭遇……
自诩“光明”的教廷真的改变了吗?如果是真心改正,它为什么还在掩盖过去犯下的罪行?
如果没改……
安德烈嘴里涌上一股苦涩。
那他的老师,他的养父,他自己,还有长久以来被蒙在鼓里的所有人,他们都是恶魔的帮凶。
他将目光投向近在咫尺的人,问:“换做是白的话,白会怎么做呢?”
“我?”
从没有想过这样的情况,突然被这么问,迟白一时有些懵。
如果仅只是被教皇背叛,那她绝对二话不说拿起重剑杀到圣廷,让教皇深刻认识到谁是大爷!
但再加上之前的血色过往……
迟白在屋顶上纠结地徘徊几圈,最终无奈地摊开手:“果然,除了正视历史,承认错误,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吧。”
错已铸成,能够原谅他们的人早就被埋葬在历史长河之中。
活着的人除了背负先祖的罪恶继续向前,用行动和更加漫长的时间来证明他们改正错误的决心之外,再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吧。
这个答案让安德烈感到一瞬的恍惚,崭新的力量注入他的灵魂,让本就坚毅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他仰头凝视着的清晖之中与光同存的身影,一点笑意难以抑制的爬上眼角眉梢,渐渐晕染开来:“白一定就是光明的使者吧。”
迟白本能地反驳:“什么?我才不是!我可是世界和平的捍卫者,和光明神没有半毛钱关系!”
安德烈放松地坐在那儿,只是在笑,就算被迟白狠狠瞪了一眼都没有停下。
你一定是光明的使者,才会在我最狼狈最迷茫的时候带着光闯入我的生命,为我照亮前行的路。
第51章
安德烈和迟白有时会去地下图书馆看看,有时去和老族长坐坐,听他讲些从前的故事,还有些时候则没有目的地在聚集地里随处走走。
虽说是随处逛,顾及到两人独此一家的白色皮肤,还有聚集地和光明教廷不算友好的过去,为了不给霍朗增添更多的工作,他们只不过是在住处周围的一小块地方打转。
随着年底的临近,紧张而繁忙的准备逐渐告一段落。聚集地里处处可见收拾一新的景象,到处都张贴着象征喜庆和祝福的图案,纵使偶然遇到路过的欧利亚族人们,也都是一副来去匆匆的模样。
看着第十一个居民在看到他们后立刻收起轻松的表情戒备而迅速地远离,迟白的眼神黯淡下去:“我们还是回去吧。”
基特说得没错,尽管老族长一家和长老们对他们两个的到来表示了欢迎,但其他人对他们的态度真的没那么友好。
一朝解开心结,安德烈一点都没把这种隐隐的排斥放在心里,但他没有反对迟白的提议,点头答应。
两人没走多远,迎面装撞上了匆匆赶过来的基特:“迟白,安德烈,终于找到你们了!”
“嗯?”
迟白抬头望过去。
几天没见,这小子气色好了很多,眼底没了黑眼圈,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不少。
就是不知道他心情这么好,是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还是因为即将抱得美人归?
基特匆忙打了个招呼,拉起安德烈边跑边说:“赶紧来,艾希特骑士刚刚到聚集地了!”
艾希特?
迟白和安德烈对视一眼。
早听说他要来,没想到会这么快。他的事情办完了?
跟着基特一路来到霍朗工作的地方,他们正好撞见霍朗和艾希特一起从屋子里出来。
霍朗表情十分凝重,让他的脸更黑了一个度:“艾希特,你说的事情,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艾希特十分理解地耸耸肩:“我知道,毕竟牵扯到聚集地的未来。只是霍朗,机会只有这么一次。错过了,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下一次,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霍朗有一瞬间的松动,但最终,他仍旧坚持自己的判断:“太冒险了,艾希特。我需要眼见为实。”
“会有机会的。”艾希特拍拍霍朗的肩膀。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迎向自己的学生,热情地用带了点力道的拳头锤在安德烈的左肩:“好久不见,安德烈。”
迟白:“……”
刚拍完霍朗就来锤安德烈,仿佛看到一个左右逢源的渣男。
安德烈对此适应良好,十分淡定地回应:“老师。”
艾希特上下打量了一眼安德烈,目光在自己学生脸上转过一圈,凝视片刻,忽然笑道:“你变了很多……和我想的有些不同。”
更坚定,更柔和,更内敛。
他眼角的余光有意无意地扫过紧跟在安德烈身后的迟白。
安德烈眸光一凝,微低下头:“我……在地下藏书馆里看了您翻阅过的历史资料。”
哪怕他已经下定决心做出决定,但籍由过往而生的那份愧疚就像压在他心底的巨石,永远都不会消失。
“多看看,是好事。”艾希特安慰地拍拍安德烈,“这些之后再说。好不容易见面,走,一起喝几杯!”
年前最后的几天,日子轻松又惬意,只除了一个人。
在安德烈他们悠闲地吃着点心聊天的时候,基特和屁股着火的野鸡一样在屋里四处乱窜。
迟白一边翻着游记小说,一边分出点注意看着那小子一遍又一遍清点婚礼上可能用到的东西,温习婚礼的步骤。
绝对不是嫌弃他打扰了自己看书,实在看不下去的迟白出于善心,在基特再一次开始重复以上步骤时出声提醒:“基特,你知道自己已经是第五次检查宾客名单了吧?”
“啊,是吗?”基特楞楞地抬头环顾一眼房间,在得到安德烈的肯定回答后惺惺地将东西放到一边。
没过多久,迟白再去看时,发现基特的一只手又一次慢慢伸向看了一半的名单……
“基特。”
被叫到名字的人触电一样缩回手,心虚地笑笑。
迟白十分无奈地放下手里的书:“放心吧,婚礼有霍朗夫人看着呢,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不把基特的问题解决了,她这书是别想看了。
“哈哈,我,我就是有点紧张。”
顶着屋里所有人的目光,基特只觉得压力山大。
和安德烈的谈话被打断,艾希特看两眼始作俑者,对欧利亚人的习俗略有了解的他猜测:“在担心擂台挑战?”
基特缩了缩脖子,点头。
迟白满头问号:“擂台挑战是什么?”
怎么听都感觉这和婚礼搭不上边吧?
艾希特为安德烈和迟白解释道:“算是霍朗他们这一聚落的特色,婚礼上,新娘一家可以向新郎提出挑战,只有新郎取得最后的胜利,才能把新娘领回家。听霍朗说,这是在向新娘的家人表明他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家人。”
迟白:“……”
她看看基特就比自己的重剑高了一点点的小身板,对他投以爱莫能助的目光。
艾希特想起了什么,顺势继续往下说:“还有,我记得欧利亚人过年的时候还有个传统,大过年的晚上,族里会燃起篝火,大家聚在一起互相切磋武艺,增进感情,赢了的人好像还能得到奖品。”
说到这儿,他不经意间瞟过迟白,开玩笑一般提议:“安德烈,你和迟白小姐到时候可以去试试,万一能赢个飞天扫帚回来呢。”
迟白:“……”
大过年的聚众斗殴,这欧利亚人庆祝的方式挺特别的哈。
安德烈忽有所感,他抬眸看了一眼艾希特,嘴唇微动,最终没有说话。
婚礼当天,一切进展顺利。
大好日子,没人会真的挑事,所谓“擂台挑战”,象征的意义远大于实际。除了新娘的哥哥有点难应付,其他人在挑战基特时基本放了三四个湖,让他顺顺利利把新娘牵回家。
大家热热闹闹吃过宴席,夜幕降临,在聚集地最大的广场上,篝火如约燃起。
这一年下来无论有什么仇什么怨,一架泯恩仇,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年。
自觉和这挑战没什么关系的迟白拿着一串烤肉坐在篝火边,一边转动着肉串让火烤得更均匀一些,一边拿起一旁安德烈递过来的调味品撒上去,然后耐心等着烤肉完成。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怎么回事?
等了一阵,迟白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转头看过去。
一个欧利亚人的小伙子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昂首挺胸来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大声宣布:“我,胡奇,要向你发出挑战!”
“我?”
迟白不确定地看一眼安德烈,用捏着调味品的手指指自己。
胡奇万分肯定地点头:“对,就是你。怎么,外来者,不敢接受我的挑战吗?”
这稚嫩到一眼就可以看穿的激将法……
迟白抬头望着面前的年轻人。
温暖明亮的篝火跃动着,在这位年轻的欧利亚人眼中倒映出两团燃烧的火焰。
那么生机勃勃,那么无所畏惧,就连那一点冒犯都显得十分可爱。
迟白最后寻求同意一般看向篝火对面的霍朗、艾希特和老族长。
这三人很显然十分乐意看戏。
于是迟白将手中的肉串郑重地转交给安德烈,拍干净调味品站起来,决定给可爱的小年轻上一课。
临走前,她还不忘叮嘱安德烈一句:“不许吃光,等我回来。”
这样的举动让本就来者不善的胡奇觉得受到了轻视,他将腰板挺得更加笔直,利用自己更加高大的身材用下巴藐视敌人。
迟白走到场地中间,抽出从安德烈那里得来的宝剑,活动活动手腕。
雪亮的长剑在火光的映衬下反射出森森寒光。
她决定多认真一点,好回馈小年轻刚刚的表现。
“哼!”
胡奇毫不示弱地反手掏出一双重锤,拎在手上转过一圈,换来满场喝彩。
“加油,胡奇!”
“上啊,打败她!”
一双双红色的眼睛因狂热而闪亮,带着对同胞的鼓舞,和对她的一点微妙的排斥,共同汇聚成一股无法忽视的洪流,在同仇敌忾的呐喊声中,集合成百上千人渴望胜利的炽热心愿狠狠冲击向场上唯一的敌人——
迟白。
看来她和安德烈的人缘实在是不怎么好,迟白缓缓扫过全场,除了安德烈,全场一个支持她的人都没有,就连霍朗和其他长老们都只是围在四周等着开打。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等着看她赢,还是等着看小年轻赢。
有那么一个瞬间,迟白觉得她就是挡在勇士面前的恐怖巨龙、童话故事里的邪恶女巫、阻挡世界和平的幕后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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