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语出惊人
弘历不紧不慢拿出手帕擦了擦汗珠子,跟旁边的弘昼话家常一样说起来:“我住的地方实在是太远了,我差不多一路小跑过来,也用了将近两刻钟,跑出了一身汗。”
弘昼为人老实,点头答道:“是啊,四哥和三哥住得远,我住得近,所以才来得早。”
弘历闻言就是一挑眉:“哦,三哥住得远,过来要多久啊?”
弘时自觉此时弘历迟到,不管说什么都是弘历理亏,当即就大声回答:“我住的比你的毓庆宫还远,过来却比你快,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笨,两刻钟的路程,还要用自己的两条腿跑?岂不是蠢的很!”
弘历没有第一时间说话,旁观者却不高兴了。
一向极少对雍正做点评的隆禧不知道藏在何处,声音却一点儿阻碍都没有地飘过来:“我不觉得你父皇磨练你是错的,但我觉得他起码应该做到一视同仁,而不是这般对你,这样,对你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弘历听了隆禧的反应,对着弘时笑道:“照这么说,三哥那里是有好马了?”
弘时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弘历,见他身上的佩饰比起自己来不知道少了多少,就想起来宫中传言果然不虚,父皇真的厌恶了弘历,才削减了弘历的用度,现如今弘历的毓庆宫连马车都没有!
一想到自己比弘历日子好过不少,弘时就洋洋得意起来:“没错,我的好东西多了去了,可不像你,白在皇祖父那里呆了那么久,好东西都没混着几个,还要拿自己母妃做的衣裳来显摆!”
弘历笑眯眯点头,也不恼,就是问:“既然三哥说我,那我也没什么不好应着的,就是一点,三哥,你母妃给你做的衣裳呢?”
弘时自认为是皇长子,事事都要抢在前头,就算是母妃亲手给自己制衣裳,别的兄弟既然有,那他也一定是要有的,他哼了一声:“昨天晚上我就跟母妃说了,母妃说她给我做的衣裳收起来了,要找一找才能翻出来,等过几天她找出来,我自然穿着给你们俩好好见见。我母妃,那可是心灵手巧之人,不像有些人,粗苯!”
弘昼依旧憨笑着,弘历也知道弘时嘴里说不出来好话,就懒得理他,点头道:“好,到时候就等着三哥将你母妃制的衣裳穿过来,让我好好开开眼了。”
弘时脑海中已经想到自己是如何让弘历心服口服的模样,这会儿开心得眼睛眯起,还想说几句耀武扬威的话时,张廷玉和朱轼都已经进了上书房,他便将自己的话吞下去,跟弘历弘昼一起向两位老师行礼。
经过昨天养心殿那么一遭,朱轼和张廷玉都知道弘历天分过人,也不再对他进行抽查背诵这么简单的要求,而是要求他对讲授内容表达自己的见解,但这一遭么——
朱轼和张廷玉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里面看到了一丝棘手之色。
这四皇子的想法,实在是太异于常人了。
这不,他们第一课正式讲授的,是否启迪民智这个问题,弘时和弘昼虽然持反对意见,却也都有自己的见解,而弘历却不一样,他是持支持态度的,更离奇的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话。
“……天下间无论男子女子都要读书,还要读够十二年?这十二年的读书费用,由国家来承担?”听完朱轼的汇报,就连雍正都重复了一遍这两句话,深受震撼,“这是弘历自己想出来的?”
朱轼面色严肃:“是,四皇子认为,天下间所有人,无论高低贵贱,都有读书的权利和义务,他们读书不光是为了自己的成长,也是为了国家的发展,只有把教育普及下去,才能让一个国家发达起来。”
雍正默然片刻,而后抬眼淡淡问道:“弘历的想法,两位爱卿怎么看呢?”
朱轼是穷苦人家出身,对弘历随口一提的话激动不已,他深深行礼,而后慷慨激昂地回答道:“启禀陛下,微臣出身寒微,当年读书之时,举家族之力,才能勉强负担微臣的课业,而微臣幼年之时,也见过几名学子,他们的才智甚至在微臣之上,可最后,却只有微臣通过科举走到了今天。微臣并不是多天赋异禀之人,所倚仗的唯有整个家族的支持,而那几个比我聪明的同乡,他们却因为缺乏金钱支持,最终只能放弃科举一途,与这土地为伴,一生都被困在田间。”
“微臣以为,四皇子殿下所言,正是我们天下学子们所忧虑的啊!若是真的能得到朝廷支持……”
“可臣却以为并非如此,”张廷玉却突然开口,打断了说到激动之处,已经双眼泛出泪花的朱轼,他不紧不慢道,“科举一途,本来就不适合普通人,非天赋异禀、心智坚定、举族一心、全力支持之人,是没有办法走过这充满艰难险阻的道路的。朱大人只看到同乡学子家庭贫困,我却认为,就算他们能够得到足够的资金支持,没有坚定的心智,也一样无法走到朱大人今时今日的位置。”
“朱大人将这一切,归因于朝廷没有负担学子读书科举,我以为不妥。”
朱轼一愣,看着张廷玉认真的表情,他这会儿也缓过劲来,渐渐反应过来自己的不对。
而张廷玉看朱轼若有所思的模样,边知道他已经将自己所说的话听了进去,当下就松一口气,转脸面向皇帝行了一礼:“四皇子有这般想法,也是体恤民情,但殿下毕竟年幼,并没有真正接触过多少政事,不知道朝廷上下臣子们的辛苦,更不知道科举一途,所需要的费用汇聚到一起,将会是多么巨大的压力。说到底,微臣以为,四皇子殿下不是不对,而是应该去实地考察、亲自接触各个部门,了解这其中的艰难,再来问他对此事的见解。”
张廷玉说完,雍正没有第一时间发表意见,而是问旁边的朱轼:“若瞻,衡臣所言,你以为如何?”
朱轼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他面露愧色,深深一礼:“是微臣先前想到自己当年求学的经历,只想着为贫苦学子们争取权益,却没有考虑周全。听闻张大人一番话,微臣才算是如梦初醒。四皇子的设想并非完全不能实现,只是放在当今,却是有些异想天开。”
张廷玉笑道:“四皇子毕竟年纪小,就算是考虑不周,也是常事,我们做老师的,职责不就是教导殿下们,让殿下们更快地成长起来么?”
一直没怎么点评的雍正被张廷玉的态度逗笑了,他轻松地开个玩笑:“好,既然衡臣都这么说了,若瞻,你算是被他拖下水了,朕给你们半年时间,若是弘历这孩子还这么天真,朕就拿你们两个做老师的问罪了。”
皇帝的话说得再轻松,问罪两字带来的威慑都不小,朱张二人不敢轻慢,恭恭敬敬答应下来。
踏出养心殿,朱轼开口问道:“张大人,你说,四皇子殿下这些想法,究竟是从何而来呢?这根本不是我们教的,也不会有人这么教四皇子,他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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