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想:如果重生的是崔慕礼呢?
他本就城府极深,工于心计,若能洞悉未来,定可助定远侯府避灾躲祸,将大齐的霍乱凐于无形。
为什么重生的不是他呢?
谢渺放下手中紫狼毫,揉了揉凝重的眉间,将小小的身子缩在靠椅中。
她能做什么?要如何做?做了之后可以改变什么?
谢渺无数次思考,又无数次自问自答。
她能做什么?——能做的是将即将到来的祸端以隐秘方式提醒定远侯府。
她要如何做?——她无法对定远侯夫人托盘而出,而周念南那边,经过清心庵一面,她清楚地意识到,以他对她的成见,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认真听入耳里。
一而再再而三,她也不愿在他身上费心思了。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试过两次就罢,再来一次,当她谢渺没有自尊,不要脸面的吗?
如此一来,剩下的似乎只有一个人选。
谢渺头疼得更加厉害,轻轻咬了咬唇。她觉得自己像一只围堵在黑暗中的兽,好不容易寻到点光亮,靠近后却骤然发现,那是猎人手持火把,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虽明亮,却危险至极。
对她而言,崔慕礼就是那猎人。她不想再与他扯上关系,但能帮上忙的,似乎又只有他。
他心机深沉,背靠崔府,身处刑部。与定远侯府关系亲密,是皇帝钦点的状元,将成为大齐最年轻的丞相。在上辈子陷入困境后都能力挽狂澜,置之死地而后生。
更重要的是他不拘出身,听得奉承容得奚落。如果向他投谏,哪怕知道是她谢渺,他也会撇开私人情绪,公事公办。
半晌后,她往空中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什么恼人的蚊虫。
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真要找崔慕礼帮忙,那也是后面的事情。当务之急是静待皇帝宣布皇后有孕的消息后,定远侯府施粥是否能躲过流民之乱。
她能做的只有等,耐心地等。
*
离崔老夫人的寿诞只剩五日,海花苑迎来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二小姐?”揽霞打开门,一时愣住了。
崔夕宁穿着藕荷色薄棉夹袄与香蔓满枝纹襦裙,盈盈站在门口。
“你家小姐可在?”她问。
“在在在,当然在。”揽霞点头如捣蒜,注意到她身后的两名丫鬟手里捧着两匹布,带点迟疑地问:“二小姐是来找我家小姐的?”
崔夕宁颔首,“嗯。”
多的却是不说了。
揽霞心中讶然:崔家几位嫡出的小姐在崔夕珺的影响下,从未踏入过海花苑。住进崔府三年,这可是头一回啊!
她连忙将人往里引,“二小姐请进,小姐正在书房里抄经书,您稍等片刻。”
院里正在干活的桂圆与荔枝恭敬地福身道:“二小姐好。”
拂绿也从屋里出来,对崔夕宁问安后道:“二小姐稍等,奴婢这就去通禀。”
她规规矩矩地敲了书房门,“小姐,二小姐来了,就在院子里。”
屋里人道:“请她来书房吧。”
崔夕宁进得书房,一阵墨香扑鼻而来。
谢渺站在书案后,将狼毫搁在笔架上,又用湿布擦了擦指尖,抬头看向她,“二表姐来了?”脸上充满不解,毫不避讳地表达:你怎么来了?
崔夕宁哂然,笑道:“给你送点东西。”
两名丫鬟从背后走出,谢渺看清她们抱着两匹颜色靓昳的布匹。
崔夕宁道:“这是我舅舅从锦州带来的浮光锦,我瞧着颜色极衬你,不知你可喜欢?”
谢渺静了静,道:“喜欢。”她大概明白崔夕宁来此的原因。
崔夕宁笑道:“喜欢就好。”
她想,谢渺果然懂。懂她心里那点突如其来而无法言说,几不可闻又压人心头的愧意。
有些事情没撞见,便可以当做不存在。可那日她撞见了,崔家训诫便像几座大山,沉甸甸地压上心头。
君子怀德,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
诚然,真正刁难谢渺的只有夕珺,但一直以来袖手旁观的她们何尝不是帮凶?默认夕珺对谢渺的恶意,也纵容下人们对谢渺的不敬与诋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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