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慕礼瞥他一眼,轻哼道:“不帮又如何。”
“不帮?”如儿时一般,周念南勒住他的脖子,假意威胁道:“那就小心你书房里藏得那些古画书籍!明日我就叫人将它们偷出来,通通扔到护城河里,叫你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这要说到他们的幼年趣事,二人相识多年,少不得打架逞凶的时候。周念南手脚功夫利索,却耐不住崔慕礼心计深沉,每次都是吃亏的那个。
与同龄人不同,崔慕礼从小像个蚌壳,毫无弱点破绽,周念南想要报复都无地下手。终于有一回,周念南从崔慕礼的小厮口中得知,他人生最为宝贵的便是收藏在书房中的古画古书。于是他绝地反击,趁崔慕礼外出时,将那些玩意通通转移,准备让它们在护城河里洗个澡——得亏崔慕礼及时赶到,在他前所未有过的谦卑虔诚与再三保证下,周念南才勉强放了它们“生路”,并时不时借此威胁取笑他。
吃过一次亏,谁还会重蹈覆辙?
崔慕礼笑笑,正待说话,耳边陡然沸扬喧闹。
“猪,猪,猪门狗肉臭,路上有冻死的骨头,格老子的,凭什么你们吃肉喝酒,我们就只能喝稀粥?”
“对对对,是你们为富不仁在先!瞧瞧刚才那个娘们,穿得是绫罗绸缎,戴得是金银珠宝,随便扯一件下来,都够我们吃十天半个月了!”
“说得好!老子被洪水冲得连家都没了,这些京城贵族却在吃香喝辣的,还有没有天理了!老子不服!同样都是人,凭什么她吃肉,我们只能吃屁!”
被押坐一团的几名流民气势汹汹地说完台词,其余人正要附和,便见一人猛地窜上前,啪啪啪地连扇对方嘴巴子。
“你他娘的狗眼瞎了多少年?”那相貌出色的男儿郎干脆利落地骂道:“你做狗梦见到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来人啊,端盆盐水来,把这几双狗眼洗洗干净!省得他们狗眼见人脏,给定远侯府泼子虚乌有的脏水。”
定远侯府的侍卫顾不得休息,立马端来几盆加足“料”的盐水,死死摁住那几人肩膀,双指撑开眼皮,替他们好好洗了回眼。
几人登时惨叫连天,吓得周围同伙瑟瑟发抖,无人再敢闹事。
周念南双手抱臂,啐了一声,不屑道:“一群狗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挑衅定远侯府。”
身在刑部,见惯大风大浪的崔慕礼对这点小花招毫不在意,眼皮也不掀地道:“今日事我会如实上禀,你无需担心。”
崔慕礼虽是刑部小小主事,但承宣帝对他甚为青睐,他若如实上禀,有心人想无中生有、借题发挥,也掀不起大风大浪。
“那便劳烦崔兄。”周念南装模作样地朝他作揖,挑高右眉,眼里浮现三分邪气,“既然如此,我们便来聊聊其他的。”
比如……那群王八羔子里,该拿谁先开刀为好?
*
诸事商定,回到府中已是深夜。
定远侯夫人并未入寝,还在殿中等候。见周念南归来,身上并未受伤,这才堪堪放下一颗心。
周念南安抚好她的情绪,将后续简单说了一遍。
“当真是歪打正着。”她轻拍胸口,心有余悸地道:“若不是谢姑娘的一番话,或许真要多生事端。”
周念南端茶的动作一顿,“谁?”
“谢姑娘,崔二公子的表妹。”定远侯夫人提醒:“我们住清心庵时,她来拜访过我,还送来一篮柿子,你不记得了?”
“我……”周念南一时忘记要喝茶,舔舔干燥的嘴唇,道:“我记得,母亲,此事与她有何干?”
定远侯夫人将当日对话徐徐道来,忆起白日惊险,不由双手合十,闭目虔诚道:“清心福气之地,菩萨善赠机遇。南儿,你替我准备份厚礼,改日赠与谢姑娘。”
周念南不知怎的,有些笑不出来,闷声道:“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母亲何须放在心上。”
定远侯夫人心道非也:言官最善诡辩,若被他们揪住把柄,少不得去御前狠狠参上一本。又或者疏忽大意,少带了侍卫,她和南儿恐怕都无法脱险。
“因者能生,果者所生。有因则必有果,有果则必有因,是谓因果之理。①”定远侯夫人斜他一眼,嗔道:“谢姑娘随口之言,我却从中得到警示,此乃佛意。如若不然,言官在圣上面前弹劾定远侯府不体民难,穷奢极欲……倒不是我怕那些个言官,但落人口舌,总会替娘娘惹来非议。”
她见幼子待谢渺特殊,便推波助澜一把,瞧瞧是否能生出猫腻。可见他英眉紧拢,郁色浓浓,心底便生出几分怀疑。
“怎么,你不想与谢姑娘打交道?”
周念南对她的问题充耳不闻,烦躁地捻了捻手指,不住地来回踱步,“母亲您……当日我问她拜访所为何事,您怎么没说?”
定远侯夫人便道:“你亲自去问她,不是更好?”
好个球!
周念南真想骂人,偏偏这是亲娘,打不得更骂不得!满腔郁火都化作棉花,从喉咙塞到心底,堵得人烦闷万分。
他扔下一句“我心中有数,母亲莫再多事”,便匆匆离开,颇有恼羞成怒的风范。
定远侯夫人是七巧玲珑心,稍作思考便明白过来:这小混球,定是误会得罪了谢渺,知晓真相后迁怒到了她头上。
得得得,行行行,你厉害,那便拭目以待,看你几时能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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