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谢渺细想,崔夕宁继续道:“我父亲虽无官职,却把持崔府事务。他对我们兄弟姐妹几个的期望,不可谓不高。”
崔夕宁的长姐崔夕瑶,被嫁于范阳卢氏,乃当地名门望族,根基极为深厚。崔夕瑶的丈夫是卢氏下一任族长,是崔士达为长女精挑细选出来的丈夫。
高嫁女,低娶媳,崔士达深谙其理。他虽不如二弟有本事,但他膝下共有俩女,妥帖安排亲事,必能重振大房。
“依父亲习性,必不会容忍我与慎郎的关系,我狠下心与他断绝情义,他无半分挽留,只祝我万事顺遂,背着我却日日咯血……他若挽留,我兴许还能硬起心肠。他如此为我着想,我无法辜负他的一片情意。”说到此,崔夕宁已泪盈于睫,忍着哽咽,连声问道:“谢渺,你可懂我心意,你可怜他的情意。”
若不知后事,谢渺定要阴谋揣测一番,但她见过未来,知晓那名“慎郎”对崔夕宁情深意笃,便再说不出风凉话。
这世上有真情,崔夕宁幸而得到,又遗憾失去。
谢渺内心触动,走到她身边,安慰似地拍拍她肩膀,嘴里却不留情地剖析事实,“你及笄已满两年,大伯父定会抓紧为你择婿,说不定暗中已在相看,你打算如何是好?”
崔夕宁咬咬牙,“大不了,大不了我与母亲说清楚,非慎郎不嫁。我母亲最疼我,定会帮我劝服父亲。”
孤注一掷,何其无畏。重来一世,崔夕宁还是崔夕宁。
谢渺掐指算算,离崔夕宁自缢还有小一年时间。而桩桩事件,恐怕便是从李氏得知实情开始蕴下伏笔。
李氏或许疼爱崔夕宁,但事实证明,她最终选择与崔士达站到统一战线。
“夕宁。”谢渺唤她的名字,俯瞰进她的眸深处,“你信不信我?”
“你说呢?”崔夕宁破涕而笑,“我只与你一人说过慎郎。”
谢渺颔首,无比严肃道:“听我的,此事不可告知你母亲,万万不可。”
第27章
三月草新绿, 春风剪寒冬。濛濛细霖,将整个京城揉在雾空之中。
托下雨的福,城里的酒馆异常热闹。贩夫走卒们聚在大堂里, 五六七个地挤坐一张小桌, 点上一壶烧刀子, 就着两碟小菜,三杯黄汤下肚,便开始口无遮拦,酒言酒语起来。
“你、你们听说了没,这京中局势, 恐要大变呐!”一名脸红脖子粗的方脸大汉, 神神秘秘地道。
旁人十分给面子,凑过头来,几张脸离得相当近——反正个个都满嘴酒气, 谁也不怕熏到谁, “怎么说?”
方脸大汉用筷子夹花生米, 老半天都不得劲, 干脆用手抓着抛进嘴, 胡乱嚼着,口齿不清地道:“我表舅在宫里当差, 说是上头那位, 要整治现有的几个儿子, 把位子留给最小的那个!”
“最小的那个?是还没出来的那个?”
“正是!”
众人“嘁”地一声散开, 哄笑道:“瞎说八道, 都还种在肚子里, 是男是女都不晓得!”
方脸大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们以为皇……上头那个跟你们一样无能吗?他早让了觉大师算过了, 肚子里那个是带把儿的。”
众人又被挑起兴致,窸窸窣窣地议论:“当真是个带把儿的?”
“一把年纪还能生儿子,好腰,好腰啊!”
“怕不是用了什么虎狼之药,哈哈哈,我要能得些就好了!”
有人酸溜溜地道:“老婆多,儿子也多!哪像我家那个婆娘,肚子不争气,连生三个女娃娃不说,还不肯给我讨个小的!”
立马有人呸他一声,骂道:“你他娘的,兜里连三个铜板都掏不出来,还想讨小的?你家娘子肯跟你过都是见你可怜!你要不乐意,老婆孩子都给我,我替你养着来!”
那人缩缩脖子,自知没趣,不吭声了。
旁人替方脸大汉倒上一碗酒,兴致勃勃地继续问:“你表舅还说什么了?”
方脸大汉仰头,骨碌碌地喝完酒,用袖子粗鲁地抹把嘴,自以为压低声音,实则声如雷响,震耳欲聋,“那个老大,前些日子被抓到去倌官留宿,听说一次性点了三个,三个啊!”
众人既恶心又羡慕,“小子随老子,好腰,好腰!”又催促,“还有呢,继续说!”
“老、老二,老二倒是喜欢女人,不过他手下的一名幕僚,被查出来买官卖官,贪了十几万两银子,拿到手又不敢花,都埋在自家地里……刑部的人查封时,只见到满坑白花花的银子,嗬!那个叫壮观!”
“干他娘的,真是黑漆皮灯笼,腐败黑暗到家了!”
众人咂咂嘴,不约而同地做梦:要是分点给我多好,不用多,百两银子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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