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无数的疑问缠绕在牧轻鸿的心头,就像黑暗中的一团线球,现在的他仅仅只能抓住其中一缕丝线,有更多的东西,隐藏在黑暗中。
虽然他有心去探寻,但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顾元修正面沉如水地望着他,俯身道:“敌军已兵临城下,还请将军速速决断。”
虽然顾元修口中说得是敌军,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决断,到底是什么——是梁王的事情。
因着梁国与燕国相距甚远,攻打燕国一事,也只有梁王与牧轻鸿率领的军队远赴燕国,其他朝中重臣,无一在场。
或许梁王就是打着这样的心思,将牧轻鸿灭杀在燕国,封锁消息,无人见证,自然死无对证。
然而梁王大抵没想到的是,这本该是为了害死牧轻鸿的举措,最后却成了隐瞒他自己的死讯的最便利的捷径
顾元修见他沉思,便轻声提醒道:“在朝中……还有些人,不得不防。”
之前在梁国时,梁王为了让牧轻鸿放松警惕,做出信任牧轻鸿的假象,因此将许多事务交于牧轻鸿处理,可以说朝中大半的文臣武将,皆听他的指使。
但人人皆有异心,虽说梁王未曾立太子,但梁王有几十位皇子,即使抛开这些虎视眈眈地注视着皇位的皇子不说,就是朝中,也时常有些保皇派作祟。
梁王轻飘飘地便死了,却留下一地的烂摊子,叫人左右为难。
牧轻鸿沉思半晌,终于做出了决定。
“拿我的铠甲来。”他说。
腰上的缠得七歪八扭的绷带被拆开,重新裹上了一层厚而结实的绷带,牧轻鸿披上玄色的窄袖外袍,将伤口遮挡得严严实实。
他一边穿好外衣,一边向顾元修交代道:“你向外递出消息……”
“就说‘燕太子早已殉国,梁王听闻用人借燕太子大旗,震怒不已。’”
顾元修点头。此话一出,两人皆是心知肚明,这便是要向梁国朝臣隐瞒梁王已死的事实了。
牧轻鸿系上外甲,一片片如羽毛般的冷铁垂在身侧,室内昏黄的烛光十分温柔,然而他一身铁甲,散发出的寒凉锋锐的冷光硬生生压倒了它。
“还有——”牧轻鸿将悬在床边的剑重新挂回腰间,冷冷道,“梁王还对牧轻鸿说,‘此人睁眼说瞎话,实乃将我梁国的脸面放在地上踩!爱卿,此次就由你亲自出战,务必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好叫他们知晓,我梁国能杀燕太子一次,就能再让他死千百回!’”
顾元修被牧轻鸿话里的杀意震得抬不起头,如在军中一般单膝跪下,恭敬道:“属下这就去办。”
若说平时的牧轻鸿是插在剑鞘中嗡鸣的利剑,现在的牧轻鸿,便是出鞘时那一闪而过的寒芒。
此战,不仅要打得漂亮,还要打得周全,需得瞒住外界,不能让梁国的朝臣发现梁王已死。
而且……牧轻鸿的目光变得无比深沉。
而且还要揪出幕后黑手,从上一世到这一世,接连两世的时光,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上一世与这一世有许多不同之处,牧轻鸿也逐渐发现了许多蹊跷,回想上一世,很多事情,就真的如他所想、所猜测的那样么?
而其中,最大的两个疑点,上一世的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然没有仔细想过。
首先便是,是谁以燕太子的名义向燕宁传递消息、诱骗燕宁背叛他?燕宁离开他之后,又经历了什么,才复国,成为之后那个燕王的?
其次便是他一直没有想过的一点。
从上一世到这一世,他总是下意识地回避一件事:燕宁到底恨不恨他?
若说不恨,上辈子燕宁为何背叛他,这辈子燕宁为何刺伤他?
若说恨,上辈子的燕宁成为燕王后,为何从来不向他复仇,甚至从来不提起这件事?而这辈子的燕宁,为何又要在刺杀他之后,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
牧轻鸿看得很清楚,那绝不是仇恨的眼神。
牧轻鸿将目光转向躺在床上的燕宁。
病床上的人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她只是静静地躺着,睡得很沉。
直到这个时候,燕宁的面色终于红润了些,不再是之前那样苍白无力的模样了。她的呼吸很轻,但是十分稳定规律,静静地躺在那儿,胸膛一起一伏,如春花落在平稳的水面上,沉沉浮浮地摇晃,无处不透着安稳美好。
牧轻鸿看了一会儿,走到屋内的角落,从暗格里推出了一个大箱子。
他在箱子里挑挑捡捡,最终选择了一个玄铁铸就而成的锁链,而后走到床边坐下,将燕宁的脚腕从锦被里捉了出来——他吃过亏了,知晓若是只锁住燕宁的手腕,她有的是办法挣脱——因此只能锁住她的双脚。
他的动作十分轻柔,像是害怕吵醒了沉睡的小兽,然而行动间却干脆利落,快速地将其中一端的脚环铐在燕宁的脚上,又将她的另一只脚铐在一块儿,最后,将锁链另一端锁在床头。
做完这一切,他拂去衣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本想转身离去,却忽然,有一只温热的手,无力地搭在他的腕间。
牧轻鸿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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