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铁青,下颚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两条剑眉拧在一起。
到了这种盛怒的时候,他反而不拔刀也没有下意识推拉拇指的小动作了,因为不需要了。
他整个人忽然变成了一只露着犬牙,凶恶咆哮着的野兽,野兽在盛怒之极的时候,是不会想到借住工具来泄恨的。它们只会扑上去撕咬,用最原始也最直接的方法来撕碎仇人。
燕宁甚至怀疑,牧轻鸿下一瞬间就会扑上去撕扯三皇子的喉咙。
然而面对这样的牧轻鸿,三皇子却忽而大笑起来。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许它们是相通的,在离死亡最近的时刻,三皇子像是抛却了“恐惧”这种作为人最基本的情绪。
“蠢货!蠢货!”他大声道,即使嗓音嘶哑有如破碎的风箱,也用尽了全力,脸上的表情扭曲如虫。
他勉强伸出手,将那块明黄色的布料展开,然后罩在自己的脸颊上,犹如在寒冬腊月时凑近炉火汲取着那一丝微弱的暖意。
几乎是立刻,布料便微微濡湿一小块,那是他的眼泪将布料打湿了。
他的嘴唇蠕动着,说了什么。
燕宁蹲下身,凑近了他嘴边。
那声音已经很微弱了,但得益于地下牢房的寂然,燕宁还是听清楚了。
他说:“皇后……长孙皇后……”
……他说这个做什么?燕宁困惑地想。长孙皇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她了。
也许逝者就如尘土,只在风起时,才能窥见一二,而平日里,只沉寂在一角,无人问津。
其实长孙皇后对三皇子很好。
她出身于武将世家,她的爷爷、父亲母亲和兄长皆是脾气爆裂的武将。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上天便要降下一个如水般的女儿,中和长孙家的脾性。
她是个太温柔的女人,温柔得简直不像是武将世家长孙家的孩子。
有时燕宁觉得,若不是燕王着实宠爱她,长孙家也护短,加之太子更是个争气孝顺的孩子,长孙皇后的脾性放在后宫之中,简直是个小宫女都能拿捏的,任人欺辱的人。
她对燕宁、对三皇子,甚至是对高贵妃和其他嫔妃,总是温柔得过了头,没什么脾气。
长孙皇后是抚养过三皇子一段时间的。
高贵妃脾气暴躁,家室高又野心大,喜欢争权夺利,生下三皇子之后,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齐全,是以对三皇子要求十分高,若三皇子做不到她所要求的,便动辄打骂贬低。
有一次她打骂三皇子时,不知怎么地,就被长孙皇后知道了。
一向温柔可亲的长孙皇后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强硬,就像对待燕宁一样——她将三皇子接走,带回了栖凰宫抚养。
那个时候燕宁已经在长孙皇后膝下生活了一段时间了,她见到这个跟自己经历相似的孩子,就感到十分亲近,经常跟他一起读书玩耍。
当然,三皇子最后还是离开了栖凰宫,原因是高贵妃以为长孙皇后接走三皇子是要为太子清扫障碍,这是要断了高贵妃争权夺利的路,她怎么可能同意?
于是去燕王面前撒泼打滚,甚至绝食以逼迫长孙皇后。这件事闹得很大,最后,还是三皇子主动提出离开,这才结束了高贵妃泼妇一样的行为。
想到这里,燕宁不由得想起了那段她和太子三皇子三人在一起读书玩耍的时光,她轻轻地掀开三皇子脸上的布料,道:“你说……”
话还没说完,她猛地顿住了。
三皇子大睁着无光的眼,一滴透明的水珠从他的眼眶里掉出来,顺着侧脸落进了稻草里。
他死了。
人死如灯灭,他生前所做的事情死后不能一笔勾销,但属于他的痛苦永远结束在这阴暗的地牢内了。
燕宁沉默了一会儿,她拿起布料,准备递还给牧轻鸿。
但她甫一摸到这个料子,就立刻惊呆了。
这是……
她困惑地捏了捏,那柔软的料子十分光滑,在昏暗烛火的映照下,有光华流转其上,如月光投映在波光粼粼的深潭,流动着变幻颜色。
这是重华缎……燕宁不会认错的。
重华缎是燕国最著名的缎料,这种料子在黑暗处不显,但只要有一丝光芒,便犹如月光在其上流转涌动,光华熠熠。
这也是长孙皇后最喜欢的料子,然而制作它所必须的其中一种染料,在几十年前便已绝于世,再寻不见了……即使是长孙皇后,也仅仅有珍藏的几匹,而这被收藏了几十年,早已不能再用的几匹,大约是世间仅仅存的重华缎了罢。
不……这么说也不对。
燕宁忽然想起,梁国的先王也尤为喜爱这种布料,那时梁、燕两国尚还交好,燕王曾经派人送去光华缎作为梁王的生辰贺礼之一。从那以后,梁国的皇帝朝服,便是由燕国送去的光华缎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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