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牧轻鸿转过身来,按住她的手:“夜晚风大,你穿好便是。”
燕宁的手本就放在系带上,骤然被牧轻鸿一握住,讪讪地收回了手。
牧轻鸿说得对,在如此寒凉的天气里,他只着一件单薄的中衣,然而双手相触时,那带个老茧的手掌却十分温暖,不,那都不能用温暖来形容了,应当换个词,称“火热”。
不愧是习武之人,寒冬腊月也如同燃着一把火一般温暖,可比燕宁这个身娇肉贵的公主健康多了。
牧轻鸿收了手,忽然道:“按照梁王往日里的习惯,已经安排了一部分人留守燕王宫,而车马也已经备好,后日便可以启程。”
说罢,他便转头,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燕宁一愣。她看着牧轻鸿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牧轻鸿这话,不是征求意见,只是一个通知。
一股莫名悲凉涌上她的心头,燕宁连忙跟上牧轻鸿的脚步,目光却忍不住环顾四周。
燕王宫的夜晚,在数百年来都如此巍峨而静默地屹立着,不知过去那百年的光景,又与现在有什么不同呢——也不知再过几天,待这燕王宫彻底易了主、最后一位燕国的公主都随梁军离开,它是否还能保持原样?
待回到飞宁宫,燕宁忽然仰起头。
殿内,那一棵巨大的梧桐,正随着风轻轻地摇晃着枝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没有鸟鸣,大约是正值深夜,都沉沉睡去了吧。
燕宁看着,分明正值深夜,凉风倒灌入衣袖,她却在恍惚间身处盛夏炎热的午后,耳边传来孩童银铃般的欢笑声。
在这十几年未曾变过的、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她看到了幼时自己与太子、三皇子和长孙皇后一起在树下嬉闹玩耍的景象。
牧轻鸿自然也察觉到了她停下的脚步,问道:“怎么?”
燕宁仰着头,恍若未觉。
过了好半晌,她才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说道:“这梧桐,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在我、不,在燕王宫刚建立之初,它便已经在这里屹立多年了。”
牧轻鸿也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嗯?”
“所以,”燕宁扭头,看着牧轻鸿,“在我们离开之后,你能不能叫人好好照看它?”
“当然。”牧轻鸿说,“别担心。”
牧轻鸿说别担心,那就是真的没有问题了。燕宁顿时放下心来,诚心实意地道:“谢谢。”
牧轻鸿摇了摇头,“走吧。”他说,“若是以后有机会……”
有机会什么?他没有说出口,但言下之意已经溢于言表。或许是这承诺他不一定能做到,于是便干脆不说,他就是这样的人。
燕宁也很有眼色地不再去追问,直径回了房中。
“刺啦——”
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动,黑暗的室内燃起了昏黄的烛火,那于黑夜里沉寂的家具,也都一同映照出踏入屋内的两人的身影。
牧轻鸿环顾一眼,忽然道:“这些,都带走。”
他指着梳妆台上的首饰,燕宁本就受宠,后来牧轻鸿还教人送了几匣子珠宝,如今那些首饰挤挤挨挨,堆满了梳妆台。
“还有这些、这些、这些。”他又换了一个方向指着燕宁的衣柜、书柜与博古架上的古玩玉器。“都带走——我明日便叫人来帮你收拾。”
燕宁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牧将军,我以为咱们是随军,出行应当从简。”
“放在这里也是落灰,太可惜。”牧轻鸿轻描淡写地说,“梁国与燕国相距甚远,风土人情、衣物首饰都不一样,当然要带上用得惯的东西。”
燕宁无言以对。
事实上,她的衣物首饰,去到梁国,能不能用还是一个问题。
梁国与燕国相距甚远这句话倒是不假,梁国地处大陆的最北端,而燕国却在南方,正是中原气候温暖湿润,物产丰饶之地。
当燕国入夏的时候,梁国甚至可能还在下雪。
梁燕两国巨大的差距,注定了燕宁不得不入乡随俗。
所以,到了梁国之后,燕宁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在燕国时所穿的轻薄纱制衣物全部换成梁国特有的棉麻厚装。
如此一来,牧轻鸿所说的“用得惯”这个理由便说不通了。
然而燕宁拗不过牧轻鸿,而且即使带上她所有的东西,对她来说也没有坏事。
是以,她没有反驳牧轻鸿漏洞百出的借口,而是点头应好。
牧轻鸿显然也十分满意她的态度,但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跟着燕宁亦步亦趋地走到床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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