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陛下念其骁勇,赐她并无实权的威武将军之名,以示皇恩。
苏锦原以为行军之人多肃然,偏生这赵青是个自来熟,一路相伴,倒也听她说了不少塞外风情。
郡王府乃陛下亲赐,其后的园林中假山奇石皆由巧匠布局,内里竹坞游廊相接,流水潺潺。
岸边还有座游船模样的凉亭,里面雕梁画柱,清香袅袅。
几个俊朗男子正依偎在庆郡王身边,争着要与她喂酒吃。
“郡王,苏姑娘到了。”
赵青似是对这场景司空见惯,躬身请苏锦入内,便宛如一尊石像,动也不动的守在岸边。
此间看似浪荡,可若要细瞧,就能发现那些缠在庆郡王身边的小侍,虽是面带笑容,实则手颤腿抖,全靠宽大衣衫遮挡,方不露怯。
苏锦目不斜视,依礼请安。
庆郡王微微颔首,遣了媚人的郎君离开。
微微风来,竹青色的广袖翩然,苏锦立于蒲团前,先一板一眼地抚平衣裙褶皱,这才端坐于下首。
多年笔墨书香浸养,她坐姿极为规整,立直的颈背犹如背着一把戒尺,只在衣裙收紧的腰线处,微微凹陷。
“你与你娘长得肖像,看见你,总能想起我们那会一同从军的时日。”
庆郡王眉头微扬,“可惜,你如今学了文。”
她示意婢子上前替苏锦斟酒,“若是你早些年遇见本王,说不定这会也有军功在身。而不是寄人篱下,清贫度日。”
“听闻,宋家与你断了亲事?”
“是。”
庆郡王含笑,“那宋令本就是个捧高踩低,阿谀奉承的小人。想当初你娘可是于她有过救命之恩的,如今——”
她伸手端起杯盏,嗤道,“却开始嫌弃苏家落败,孤女难撑,倒是早把这恩情忘得一干二净。”
“想来也是苏某与宋公子无缘吧。”苏锦与她饮了半杯,“况且如今苏家落魄,的确是高攀了宋府。”
“你还真是沉得住气。”
庆郡王冷道,“若非她宋令在陛下面前挑拨离间,当初那场北凉之战,又怎会折进去那么多姊妹!”
“你母亲也不会因此牵连被贬,最后落得个奸佞之名。”
她挑眉,口风一转,叹道,“算了,这也都是过去的事了。”
苏锦垂眸,许是幼时被骂奸佞之女太多,如今再听,反倒不似第一次那般惶恐,恨不能将自己藏进暗处,再也不见光明。
往事如尘,奔涌而来时,每一粒细小的灰土都好似担着千斤重量,压得人透不过气。
那时她刚刚跟爹搬了家。
阳平是个小地方,离京都不近。家家户户间似是没有墙缝,闲言碎语传得极快。
由于当地只一座私塾,百姓都不大识字,是以愤怒起来,基本是能动手绝不多话。
她与爹住下的第一晚,就被人点了屋前的草垛烧了房,若不是爹抱着她跑得快,哪里还有今日。
苏锦忘不了那夜的火光肆虐与爹哭红的双眼。
真正的家徒四壁。
明明此地没有熟人,可苏家的旧事还是在一夜之间便传遍了整个阳平。
那时的爹,不但被左邻右舍嫌弃唾骂,更有那些浪荡|女子专门等在门口,狞笑着要替天|行道。
她亦是被那些大孩子推进过土坑,用石子砸破了头。
道是什么她不懂,她只记得自己是女子,要保护爹。
可在她往袖里藏匕首的那一天。
却命运般的,遇到了出游的沈梦,教她护她的恩师,沈太傅。
得她庇佑,爹才过了一段舒心的日子,而这一段,也不过短短三年。
如今她已非稚儿,如何能不明白当初种种,是有人故意为之。
只是恩师说过,要以法惩恶。她才会拼了命的读书,想要出人头地。
如今,那半块玉佩又回来了。宋致他,正是宋太尉的庶子,与她有过婚约之人,而恰巧,他也厌恶宋家。
站在外院潭边的那一刻,她想了很多。
可最后,所有的礼教道义终究难抵那夜里爹哭红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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