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没什么。许公子一定会没事的。”
等许父走了,程暮又开始一个人坐着。
六月从远处跑来,手里拎着满满一篮子的银丝炭。
“姐姐!你看这是……姐姐你的嘴唇都紫了!”
六月赶紧扯着她的胳膊把她拉进屋里。
程暮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没有感觉到有多冷,但现在一进屋,感觉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突然变暖她还有些不适应,身子轻微颤了一下。
“站在外面干嘛?身子都变得冰凉。”
六月一边埋怨着,一边把她的手捧在手心里哈着气。
程暮不太喜欢这样亲密的行为,于是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经意地把手抽出来。
“刚刚在想事情,想的太入神了没感觉到冷。”
六月一脸奸笑,像是看透了什么秘密一样。
“姐姐是不是在想许小公子?”
程暮冰凉的手猝不及防地伸进了她的后脖颈里,凉的她连连求饶。
“错了错了,姐姐姐姐!不乱说了!”
“我是不是最近对你太仁慈了,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拿我开玩笑!”
“不敢了!不敢了!”
许临朝快马加鞭了三日,终于到了临京。本想匆匆进宫的时候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
在下过雨的林子里绕了那么久,身上早就已经全是泥巴,就连胸前的那个布包都裹满了已经干得发白的泥巴。所以他还是决定先回家换身衣服。
刚进许府的大门,管家就一脸震惊地迎了上来。
“小公子?您怎么回来了?”
许临朝急着换衣服,匆匆从他身边经过:“这件事说来话长,我换身衣服就进宫复命去了。”
“您派回来的那位小将没有进宫,被奴才给拦下来了,现在就住在许府的客房里。”
许临朝一个急停:“他没进宫?”
管家也是一个急停,但因为太突然身子还晃了两晃。
“是,没进宫。”
许临朝的心骤然一松,木心没有进宫,这一切的事情就都还好说。
“父亲呢?”
“老爷在书房。”
许临朝转身朝着许父的书房走去。
许父坐在书桌前,桌上放着一个木箱,木箱里是一堆地契和银钱。
“父亲!”
听见院子里的声音,许父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朝儿?你?回来了?”
许临朝架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让自己身上的脏污沾到许父的身上。
“是,父亲,我回来了。”
他看见了那个木箱以及里面的东西,狐疑道:“父亲这是要干什么?”
“你派回来的那人说你失踪了,而且十分危险。为父身边的好友都是些文人墨客,没有什么带兵打仗的人,所以只得用钱去找些人。”
许临朝对于这种事情还是听说过的,但是这是触犯东林律法的,他不敢相信许父会做这样的事。
“父亲!”
许父点点头:“为父知道,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现下许家的处境正处于寒冬,许家百年才建立起今天的地位,若是这件事被皇上知道了那可真是要完了。”
许临朝还不知道五皇子的事情,所以宽慰许父道:“父亲,若是现下进宫请罪都还来得及,若是买兵被朝廷发现,那才真的是完了。”
“现在许家的声誉只靠你挽回了,若是你还出了事,那……”
他听出了许父话里隐藏的东西,问道:“儿子走的这几天,出了什么事吗?”
许父轻轻把木盒合上,沉重的盖子和盒体相碰,发出低闷的声音,这声音不大,却像是叩在了许临朝的心上。
“五皇子出事了……”
等许父说完,许临朝才真的沉默了。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换衣服,等进了门,却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想了一会儿,最后有些无助地坐在了床边的踏脚上。
许家到现在还是七大世家之一,是因为祖上留下来的荫业。
剩下的几大世家中,要么是在朝中地位高有实权,要么是武将,手中握着兵权,还有就是后宫中有嫔妃相照应,起码在皇上面前能够挂的上脸。许家不属于这三种中的任何一种,可以说是独棵儿的劲草,纵使自身已经尽了最大的力,终究是敌不过寒冬里的凛风。
本以为姐姐嫁给五皇子,能为许家注入些活力,谁知道又出了这种事儿,再加上自己眼下的处境,许临朝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趴在膝上的时候胸前有东西硌人,他一手扯下胸前的布包扔在地上,低头又趴了下去。
有人推门进来了,他不耐烦地吼了一声“滚”。但那人脚步并没有停顿,继续朝着他这边走来。
“这可是我精心给你挑出来的,你若是不愿吃当初就应该还我,何至于让它今天碍了你的眼?”
他猛然抬头,看见了站着的程暮,手里拿着那个“泥球”。
“快放下!脏!”
他把东西抢过去扔在地上,抓过桌子上的桌布一角给她擦起手来。
桌布的纹理粗糙,许临朝的力气又大,程暮的手心被这样的摩擦着,空气逐渐暧昧起来。
他擦完才辩解道:“刚下完雨,林子里满是泥,我身上都这个样子了,更别提那布包里的东西,早就不能吃了,不是故意糟蹋你的心意的。”
程暮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还是佯装怒气道:“还是你不愿吃,不然怎么会剩下这么多。”
她的语气里她都不曾察觉的娇嗔。若是把这一段录下来日后放给她听,她肯定听不出来这句话出自她的口中。
许临朝急了。
“我爱吃!还剩下了这么多是因为想着路途遥远,若是一早就吃光了,那后面的路就难熬了。要是,要是你不信,我这就吃给你看。”
说着他真的要去扒那个布包。
程暮赶紧拦住他:“我逗你玩儿的!这都已经这样了还怎么吃!”
许临朝这个时候却不饶了。
“我不管,我就要吃,我现在就要吃柿子饼!”
她给了他一个白眼,懊恼自己为什么要逗他,这下好了,把自己逗进去了。
他的脸上都是灰,灰下面是难以掩饰的疲惫,这样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当时心就软了。
“六月!去拿两块儿柿子饼过来!”
“三块儿!”
“……三块儿。”
第40章 被抓,心疼
在六月去拿柿子饼的这段时间里,许临朝也换好了衣服。
程暮等他换完衣服出来,把手里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塞给他,“恶狠狠”地威胁道:“呐,给你,吃!吃不完不许睡觉!”
许临朝少有的没跟她呛声,乖乖地捧过柿子饼吃了起来。
他的睫毛很长,但是不同于女孩子的长且卷翘,他的睫毛直直地朝前延伸,像是告诉别人它同他的主人一样的不屈。
现在这个洗干净了脸安安静静的许临朝看起来让人有种不可置信的乖巧,程暮看着看着就想到了些别的什么。
她在原书中没有看见过许临朝有一个哥哥,也可能是有但她没看到。她待在许府的这些天,不管是从许母日常的念叨里还是有些下人们的嘴里,都听到了一点关于那位许家大公子的事。
从这些人的嘴里,她都听到了同样的一句话,那就是“现在的小公子跟大公子真像啊”,本来程暮以为只是外貌长得像了一些,后来才知道这句话指的不单单是相貌。
许家的那位大公子叫许行一,小的时候和许临朝一样的不省心。讨厌读书,讨厌文论,喜欢舞刀弄枪,一心想要上战场为国尽忠。但后来因为疾病,先是下半身不不能动,后来发展到全身都不能动,许行一生命的最后只能躺在床上,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可以动,就这样郁郁而终。
小时候的许临朝还是很好学的,先生们称赞他聪慧,那个时候的他七岁,比大哥许行一小三岁。每日做完功课后就在许行一的床前听他讲那些刀啊,剑啊之类的东西。许临朝看得出来许行一的眼睛里的渴求,所以他就用木头为许行一雕了刀剑。
到了许行一最后的那段日子,许临朝为了让哥哥高兴就蹲在床前告诉他,自己会帮他上战场保护国家的,而那时候的许行一也只能眨眨眼回应他。
所以程暮大约能想出来为什么许临朝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还好吗?”她在这两人难得的寂静里出声。
许临朝把他嘴里的那一口咽下去:“为什么不好?”
程暮收回自己有些□□的眼神:“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不太好。”
“你刚才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路边没人要的小狗一样。”
“……我就不该看你,吃你的吧。”
许临朝这三天来没怎么吃东西,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三个柿子饼几下子就没了,程暮在一旁看着,觉得他这样子有点吞人参果的感觉。
许临朝皱着眉,不明白她是在笑还是……嫌弃?
“你又笑什么?你今天好奇怪。”
“没什么,说说吧,你出去都经历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的许临朝马上就被打回了原型,原原本本把事情都告诉了她。
程暮听完了也有点疑惑,那些人虽然身手了得,但如此大量的粮食怎么可能在不让人察觉地情况下就这么运走呢。
“你都查找仔细了?”
“当然,我都快要把那座山翻过来了。里里外外都找了,还惹上了不该惹得人。”
“不该惹的人?”程暮念叨着,“你是在临京边界上那座连上附近被抢的吗?”
“是。”
程暮仔细回忆着,那山上好像藏着点什么吧。
“你在那里面发现了什么吗?”
“你怎么知道,那里面有一个山洞,里面放着些硫磺。“这就对了,高闫的东西就应该是藏在那里了。”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把粮食弄走的呢?”许临朝念叨着,他想破了头也没想出来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程暮正想着那山洞里的东西,听他这么问顺嘴回答了一句:“是啊,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呢,总不可能是挖了个坑把东西埋了吧。”
许临朝听了这话突然想到了自己下山的时候踩的那一脚,那种感觉真的很像是下面有个坑,然后有人盖了木板在上面的感觉。
他正想说,外面就传来了一阵骚乱。
两人跑出去,来的是一队兵,带头的那人是雷融。
许父和许母随后跑了进来,想要拦住他们。
“这位将军,不知道到这儿来是要做什么?”
雷融定定地看着许临朝,说:“本将军奉皇上旨意来捉拿逃犯许临朝,许大人还是让一让的好。”
许父一听就有些慌了:“逃犯?不可能的,一定是弄错人了,我儿子怎么会是逃犯呢?”
“许大人,许护军联合山匪私吞官粮这件事皇上已经知道了,至于是不是弄错了,还要等我押了许护军前去皇上面前,由皇上定夺。”
说完雷融看向许临朝:“走吧,许护军。”
许临朝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雷融带队的时候没有出事,为什么那些人好像就知道他会从那条路经过一样,为什么那群人丝毫不恋战,这一切一切在看到雷融射向自己的那个眼神时就都可以解释清楚了。
原来雷融是一早就等着自己了,自己刚到临京,后脚就带兵追来了。
“好,我跟你走。”许临朝朝前走了一步。
“许临朝!”程暮拉住了他的袖子。
许临朝轻轻把她的手拂开,转头给了她一个微笑,示意她安心。
许父也急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们,你们一定是弄错了!”许母说着就要去抓那些士兵架在许临朝身上的胳膊。
程暮赶紧把她揽进怀里:“伯母,没事的。”
她这样安慰着许母,也在安慰自己。
许父站在一旁,手伸了出去,又无奈地放下。
等他们把许临朝带走,许母放声哭了出来。
程暮只得抱着许母:“伯母,那些人是皇上派来的,咱们不让他们带走许临朝就是抗旨,抗旨的罪就更大了。”
许临朝的双手被绑了起来,被人架着跟在雷融身后。
“不知道我是哪里得罪了雷将军?要雷将军废这么大的力气解决我。”
前面的雷融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回身。
“许小公子何出此言?雷某不明白你的意思。”
许临朝嘲讽地笑出了声:“这些人都是雷将军的人,雷将军都不愿意说吗?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总要敢认不是。”
雷融不答。
走着走着,许临朝突然想起了自己身体里的那个灵魂。
“哎,还在吗?”他在身体里呼喊着。
身体里没有丝毫的声音传来,这样他觉得有些奇怪。
他试探着又叫了一声。
身体里慢慢传来了声音。
他松了一口气:“你还在啊?那我刚才叫你你怎么不出声?”
还在身体里的“许临朝”心道:“不是我没出声,是你没听到。”
“许临朝”发现,他在这具身体里的存在感越来越弱,有时就连他说话,许临朝都听不见。
但他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许临朝。
“怎么了?”
许临朝也顾不上问他为什么不回答自己,他眼下最关心的是如何解决现在的情况。
“这个雷融是跟我有仇吗?为什么要陷害我?还有,你当时是怎么解决这件事的?”
“不知道。”
“不知道?”许临朝以为他还是不愿意泄露天机。
“你现在就别这么死心眼了,现在许家的情况真的是可以用‘穷途末路’来形容了,等过了这阵子,我肯定什么都不问你行不行?”
“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去护送过官粮,雷融也没有陷害过我。”
“没有?你不是以后的我吗?我经历过的你怎么会没有经历过?”
“许临朝”也很奇怪,他活着的时候雷融不仅没有陷害过他,两人还是很好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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