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自己扛下了所有?
作者有话要说:释:“叔嫂不通问”,叔嫂之间不应相互问候。
第6章 江左周郎6
夜幕已深,明窗侧开。
朦胧不尽的月光直直倾泻而下,渗入暖香袅袅的昏暗室内,而后被床榻四周密不透风的青帐垂毡彻底隔绝。帐内透出几分夜明珠的盈盈光亮,若肯细看,依稀还能瞧见一道玲珑有致的隐约身影。
林襄骂骂咧咧地退出论坛,将夜明珠一把捞进怀中,这才死心般重重瘫回锦衾之中。脖子挨上硬邦邦的玉枕,林襄试图适应这种土豪的痛苦,谁知撑不过一刻,她便挣扎爬起,将那似以白玉雕成的枕具搬下床去,复又重新瘫回被窝里。
世界终是安静下来,林襄乖乖阖上双眼,脑中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溯自己那些年写过的扑街剧本。什么渣男、霸总、娱乐圈,什么狗血、虐文、火葬场,大都是些烂大街的老梗。她写出来的绿茶套路,应该也是俗不可耐的吧?
如今细想,自己的剧本扑街,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其实她不喜欢破镜重圆,也不喜欢追妻火葬场,她对爱情抱有太多幻想,乃至于现实生活中从来不肯随意将就,可为了迎合市场口味,她还是写了就连自己都感受不到的爱情。这样的剧本,无怪被人退稿九十九次。
是她先失去了创作的初心,半点怨不得旁人。
腹中忽而咕噜作响,成功打断她逐渐跑偏的思维,林襄从自我剖析中回神,揉了揉饿意凶猛的胃部,终是起身行至外间,将早些时候云姬等人一齐送来的酸果小食挑些吃下。
林襄本就没有多少睡意,折腾一遭后,更是焕然清醒,因此只寻了片竹席盘腿静坐,又将手中的果干蜜饯随意洒在红木案几之上,单手撑起额头,水袖便争先恐后般向四周散落。
如今孙策正要修身养性,暂时并无同她鸳鸯相戏的打算,自己也不曾瞧见过他的样貌。可船行海上,本就毫无退路可言,若自己不能趁着这几日尽快将周瑜拿下,等孙策痊愈,抑或是船抵东吴,自己便再没有翻盘的机会。
也即是说,自己只能下手从快,只要撩汉技能够狠够绝,就凭她如今的先天样貌优势,足以撩地对方心猿意马,恨不得同她共赴巫山云雨,再不顾那所谓的兄弟义气与士子风度。
如此彻夜辗转反思,林襄终是迎着翌日的熹光,想出一个自以为妙绝的好点子。不过基于扑街编剧的自觉,林襄觉得保险起见,她还是应当先找人练练手才行。
这般想着,林襄直接赤足下榻。
绸如黑缎的长发尽数垂于身后,林襄也不打理,直接绕回外间推门而出。
此刻日出东方、光影正盛,一轮圆日融入身后的漫天海景中,林襄忍不住凭栏远眺,可望着望着,却觉足下生风,低头看去,玉足早已凉地通红。
正欲转身回屋,林襄的视线一转,却顺利瞥见甲板上那道欢快捕鱼的身影。
想着那位夷陵之战火烧连营大败刘备的江东大都督,如今竟还是个走马嬉戏的捕鱼少年,林襄无声笑笑,脑中却蓦地钻进一个不算道德的念头。
练手的人这不就来了吗?
打定主意后,林襄回屋洗漱用膳,时时刻刻不忘思索,自己该找个怎样的由头去寻陆逊?云姬身体偶感不适,今日未能近前伺候,因此换了位谨言慎行的姑娘,名唤素月。
简单用过朝食,林襄懒得起身,便唤素月跪坐于侧,同她装模做样聊起了家常。素月口风明显较紧,任由林襄旁敲侧击打探陆逊的情况,还是没能得出多少相关信息。唯一有用的便是,陆家小郎每日巳时三刻皆会于房中习练瑶琴。
练琴?果然只有这样风雅的娱乐项目才能适配自己。
林襄试探性感慨:“素月如此一说,倒叫我想起昔日练琴之事。”
素月闻声伶俐起身,快步行至窗边的数只箱笼器匣之中,继而在林襄的震惊注视中,掏出一只半人高的漆红琴匣。只见素月婉步聘婷,回到林襄身侧,恭敬取出其中崭新光洁的白桐木瑶琴。
素月说地诚恳:“主君怕夫人烦闷,特将此琴自江东带来,以供夫人陶冶之用。”
林襄顺手接过瑶琴,谁知下一刻,素月便已奇迹般将琴案、漆盆、香炉等一应用具尽数搬至林襄跟前。她的眸中甚至闪出几分崇拜的光点:“夫人可要一试?”
林襄:“……”
我严重怀疑你在试探我!
也不知原主到底是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林襄一时骑虎难下,只能顺从地净手焚香,而后乖乖跽坐于琴案一侧,手指抚至琴弦之上,在素月炽热崇慕的注视中,拨出一声音犹在耳的清鸣。
素月似有不解,林襄蹙紧眉头,将自己毕生的演技融汇于此,声调中都已含上些许叹息遗憾:“音色不对……”
或许自己可以借此去找陆逊调试琴弦?
林襄尚未开口,素月便已毫无眼色地推荐出声:“整个江东谁人不知,周将军琴技超绝,夫人若是应下,素月这便去请周将军前来调音?”
不不不,林襄内心百般拒绝,她还没自信到可以直接提枪上阵。
“周将军日理万机,调琴这般小事,自不必将军挂劳,素月且在房中候着,我自去请人帮衬一二便可。”话罢,抱起瑶琴便奔出门去。
素月还待言语,便见自家夫人的身影绕过朱红门板,然后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
林襄匆匆下至二楼,由于此间屋室皆是矮钉明窗、朱户侧开,林襄徘徊许久,仍是未能确定陆逊的居所。正当此时,迎面躬身行来一名褐衣小厮,林襄将他唤住,方要开口询问,对方便已匆忙行礼,对她和盘托出道:“见过夫人,主君如今正于三楼西侧尾间休养,夫人可要小的带路?”
主君,也便是孙策。
他既是同住三楼,为何迟迟不肯同自己相见呢?难道孙策是有什么青梅竹马的白月光心上人,却被自己横插一脚狠心拆散了?
她可太惨了,不会攻略失败后,还要落个人财两空吧?想到恶毒女配的一贯下场,林襄浑身一颤,对自己手头的任务更是干劲十足。
林襄眯眼笑笑,耐心纠正道:“我是问陆家小郎现住何处?”
陆家小郎?褐衣小厮松出口气,仍是不敢抬头,只为她指向右手边第三间卧房的方向。林襄道谢而去,见她不再追问,那小厮更是一溜烟便跑没了踪影。
立于陆逊门前,林襄反复熟悉着自己研定的套路,右手试探性伸出,素指芊芊,轻轻叩响面前古朴的门板。不消时,里面便传来少年的清脆应答声,林襄挑唇笑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如绽了朵芙蓉般明媚动人。
门开了,陆逊睁着迷蒙的大眼睛,待瞧清门外人后,复又不留情面地反手合上。
林襄:“……”
小陆弟弟,你在玩火?
深受打击之后,林襄努力调整好面部表情,重新敲响眼前的房门。陆逊的小脸蛋再次出现,林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怀中瑶琴塞进陆逊手中,手臂撑住两扇门板,声音里多了几分不容拒绝的坚决:“小陆弟弟,可否劳烦为我调试一下音色?”
陆逊接过瑶琴,只简单“噢”了一声,并没有邀请她进门的打算。
林襄灵光一闪,指着不远处招手笑道:“子敬先生?”
鲁肃竟也在此?
陆逊不由顺着她的视线探头瞧去,林襄顺势跻身而入,自顾自于外间书案前席地而坐,见陆逊一副见鬼的表情瞧着自己,林襄拍拍身侧的空位,大有几分“来呀,快活啊”的意味。
陆逊:“……”
破天荒落座于林襄对面,陆逊许是想将她尽快送走,因此一入座便开始低头调琴。林襄右手支颐,左手则把玩着歪倒在书案上的金蝉,见陆逊沉浸于调音之事,林襄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探身凑近。
“我近日总觉脖颈酸痛,小陆弟弟可有什么好法子同我分享?”
陆逊头也不抬,“船上有位张医师,医术精妙,嫂夫人可去召他诊脉。”
“不是嫂嫂”,林襄百折不屈地继续凑近,“是姐姐……”
“小陆弟弟若不介意,待会儿可否帮姐姐揉肩?”
陆逊终是扛不住了,只见他猛然抬头,随后便望进林襄那双通透明亮的眼睛里。
说实话,方今世道浊乱,百姓民不聊生,他从小便立志于荡清四海之事,无意儿女闺中之情。但十余年间,到底还是见着许多貌美如花的姑娘,可那些人同眼前的女子却又截然不同。
天然绰约、风姿冶丽,明明放到旁人身上是那样刻意俗落的行径,可经她做出,却有种难言的勾人与魅力。虽是心知两人年龄身份皆是不同,陆逊还是禁不住心驰神摇。
他本不是个注重样貌的人,也从不觉得自己此生会受制于女流之辈,可这一瞬间,他突然就明白了那些男人的快乐。
当然,也只有一刻。
这种快乐就如鸩酒一般,是要挖人心肺的毒药。
因此,迎着林襄灼热的视线,陆逊翘起唇角,冲着里间的方向脆声高呼——
“瑜兄,嫂夫人让我唤她姐姐!”
“瑜兄,嫂夫人还让我为她揉肩!”
“瑜……”
想明白个中原委的瞬间,林襄突然有种想死的冲动。太他妈尴尬了,合着周瑜一直在这儿,自己还要死不死地把要对他使用的套路全耍在了陆逊身上?
见陆逊的乌鸦嘴还要漏风,林襄恨不得给他一棒槌,换个天下太平。
如此想着,有人恰自里间掀帘而出。
他的身姿高隽挺拔,单是简单几步,便叫人满心期待,到底怎样的容貌,才能比衬上这样优越的身形条件。
紧接着,林襄便见到了今日份的新鲜美男。修雅端方、仪容出众,袍服以玄色为主调,领口处还嵌着些许夔纹花边。
虽是一派风流士子的装束,他的面上却并无多余色彩,嘴角处勾着一抹不算善意的微笑。感受到周瑜的死亡凝视,林襄不由地后颈发凉。
真心求问,她为何会有一种被人捉奸的赶脚?
作者有话要说:周瑜:呵,女人
第7章 江左周郎7
养眼是一回事,保命又是另一回事。
拎清当前的尴尬处境,林襄顾不得欣赏美男,更顾不得检阅自己的套路攻效,她的心中只剩最后一个念头——她得跑!这种时候不抓紧脚底抹油直接开溜,她是要等着被人扒马海王然后宣告任务彻底终结吗?
这必不可能发生。
打定主意后,林襄麻利起身,由于动作幅度较大,洁如雾凇的雪白绡裙亦跟着随势荡漾开来,卷起层层微漪。谁知林襄还未开口,陆逊那厮已然抱起怀中的桐木瑶琴,然后视若无睹地哒哒跑出门去。
紧接着,那扇檀木门板被人重重甩回阖上。
林襄心中咯噔一声,再抬眼时,周瑜早已堪堪行至跟前。宽袖大袍、博带缠腰,明明只是抄手而立、但笑不语,却莫名有种君子藏锋的意蕴,“龙章凤姿”大抵便是这般形容了。
成功忽略自己正在面临的窘境,林襄不禁开始浮想联翩,自己到来之前,陆逊与周瑜应是在里间一道弹琴赏乐。要知里间本就狭窄,自己卧房的里间除却那具沉香木雕成的四角方榻外,便只放了一具瑞兽衔环的青铜小火炉。这样狭小的的空间,他二人不过弹个琴而已,何至于自我虐待?
莫非……
林襄猛地呛出口冷气,未及理顺脑中的乱麻,面前沉默已久的儒服男子终是自她耳侧轻声开口:“姐姐?”
他的语气带着浸凉的笑意,与其说是疑惑,不如说是嘲讽。
不许嘲笑她的套路!林襄讪笑一声,敢怒不敢言地默默垂下头来,见周瑜气势凌人地步步逼近,更是拢紧襟口,颤颤巍巍地战略性后退。
男人太可怕了呜呜,她就知道自己不该下单这个破系统!
周瑜今日本是无意造访,谁知竟碰上陆逊抚琴而奏的场面,为防自己忍不住开口评议说教,周瑜自觉行至里间,本想借他一片床榻小憩片刻,待陆逊习练结束,自己再同他论及正事。可半梦半醒间,他却听见那道叫他魂牵梦萦的声音。
是她,肯定没错。
本欲直接绕行而出的脚步倏而一顿,周瑜心中微哽,这本是陆逊的房间,她来此处又是何意?想清楚这一事实的瞬间,周瑜内心深处忽而升腾起阵阵莫名的火苗,乃至于听闻陆逊“告状”的话语后,竟是毫不犹豫直接来到她跟前。
眼前的女子玉质聘婷、鬓发如云,一双剪水秋瞳昳丽非常,仿佛要把人的心魂紧紧勾住。不知想到些什么,周瑜忽而弯唇笑笑,“瑜不才,或可代陆弟之劳,亲自为嫂嫂揉肩?”
他的语调舒缓诚恳,裹挟着初春的细碎海风,不含半分戏谑调侃。
他的眼神清冽甘醇,似皎皎明月,如朗朗星辉,就这般轻柔笼罩着你。
险些被他天然无害的外表蛊惑,林襄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后知后觉地发现,周瑜这厮怕不是个白切黑吧?深谙打不过就跑的原理,林襄义正言辞地开口推拒:“这等小事,怎可劳烦将军亲自动手?”
话罢,拔腿便跑。
只要我跑得够快,尴尬就必然追不上我。
理想倒是出奇的美好,林襄捂着乱跳的心脏,满面羞耻地奔出陆逊房间时,左脚堪堪跨越门槛,迎面却瞧见一位容色肃穆的身影。那整齐利落的小短须,定是鲁肃无疑了。
怎么办怎么办?
林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若是让鲁肃瞧见自己这般模样奔出门去,还不知道要遐想出什么旖旎缠绵的画面。林襄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脸皮,只见她猛然顿住脚步,然后借力重新闪回房内。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林襄竟迎面撞进一个满是茝兰幽香的怀抱里。对方顺势揽住她的腰肢,将她直接压在门板之上,房门重新稳稳阖上,再次发出阵阵不满的低吟。
林襄显然忘却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只见她匆忙将手指搭在红润的双唇之上,冲周瑜做出威胁噤声的动作,空闲的左手却紧紧攥住周瑜烫着金丝的衣角。这样亲近的依赖与贴合,灼地周瑜几近为之疯狂。
倒是鲁肃的敲门声挽救了他即将溃堤的情绪,“陆郎可在?”
周瑜清清喉咙,冲着门外的男子闲闲回道:“子敬不巧,小逊贪玩胡闹,早些时候同人捕鱼作乐去了。”
鲁肃并不多想:“公瑾何以在此?”
感受着怀中暖炉般的温软娇躯,周瑜本是闲散自在的声调还是多了几分波澜:“卧房浪声汹涌,搅得人难以入睡,这才想趁此时机,借小逊床榻一用。”
原是如此?鲁肃遥遥拱手作别,只说让周瑜好生歇息。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变弱远去,林襄松了口气,突然就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蠢事。她刚刚这是怎么了?明明说好要做一条浪里小白龙的,周瑜好不容易主动上钩一次,自己怎么就忍不住要逃了呢?表现地那样惊慌,倒像是要对谁动了真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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