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自己在房事上从未怜惜过她,成亲三年,也未给过她好脸色。
她依然每日准备好自己喜欢的酒菜,等着自己去蒹葭苑,可是,他很少过去。
他理所当然地享受了叶楚颜的付出,却总以为这些是应该的。
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叶楚颜如此桀骜不驯的一个女子,为了他,几乎付出了一切。
他不愿善待叶楚颜的原因,其实是骨子里的卑鄙龌龊在作怪。
他是在裴烨的授意下去接触的叶楚颜,被叶楚颜一见倾心后,他觉得如果多看叶楚颜几眼,就会愧对赵语娇。
就像南恭离所说,他需要对赵语娇好,来时刻提示自己,自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然而,他并未碰过赵语娇,只是将赵语娇供养了起来。
这么多年,他对外人永远孤冷高傲,对赵语娇永远温声细语,只有面对叶楚颜的时候,他可以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怒。
他活到现在,唯一愿意碰的人也是叶楚颜。
他陡然明白了一个可怕的现实:他的内心深处是爱叶楚颜的。
这种直视自我,并承认现实的滋味如万蚁噬心。
他如此卑劣的一个人,怎么会有此荣幸,能得叶楚颜如此纯粹的爱。
裴修衍想到这些,惶恐又后悔。
而那封密信,他看了又看,从最开始的怒不可遏,到最后渐渐趋于平静。
他是裴家人,体内流着裴家的血,大丰的荣辱安危关系到裴家每个人。这封信是真是假尚且不能辨别,就算是真的又如何?
北荣的那晟邪魅难测,这次是否真的求和,尚且未知。
盐城有倭寇侵犯,北荣又虎视眈眈,充当南疆大门的滇州,有一个一心要天下大乱的平阳王。
他一旦要夺回皇位,能否成功不说,若是被人趁势而入,大丰将不复存在。就算成功,代价也是血流成河,民不聊生。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密旨放在火烛上准备点燃,最后忽然对着烛火深深叹了一口气,将被烧掉一个角的密旨放到了书房的秘密匣子里。
※
翌日,裴修衍一早就安排李福送走了赵语娇,而后自己就去上朝了。
白芷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一路奔回蒹葭苑,喊醒了正在睡觉的叶楚颜,激动得眉飞色舞。
“王妃,你知道吗?昨晚赵语娇自己摔下了床,听说摔得很严重,以后走路会瘸……她一早被送去南城那边的院子休养了,估计好长时间都回不来……”
白芷说得滔滔不绝,恨不得手舞足蹈。
叶楚颜却有些失神。
那晟就要离开了,他没有得到想要的会甘心吗?裴修衍今日上朝要如何应对裴烨?
“王妃,王妃,你在听吗?我觉得这是老天爷开眼,在惩罚恶人……”
叶楚颜回过神,笑道:“是啊,老天爷开眼。”
赵语娇的事情让白芷心情格外爽快,她从柜子里挑了一套的粉色衣衫给叶楚颜,一直不停打趣,惹得叶楚颜哈哈大笑,直到裴修衍回来。
“阿颜在笑什么?”
叶楚颜的笑声立马顿住了,她敛眸垂首,怕被裴修衍看出不对,顷刻间又换上浅笑,对着裴修衍道:“王爷,今日为何下朝如此早?”
“我告假了。”
裴烨早晨在朝堂上有意无意提到盐城倭寇侵犯之事,明显是是威胁自己。
他以身体不适为由,告假三日。
裴修衍见叶楚颜穿了一身粉色衣衫,显得朱唇皓齿,配上英飒的眉眼,一举一动皆是风情,让人说不出的心动。
他揽着叶楚颜进了屋,坐在椅子上将她圈在自己怀中,“阿颜,你是爱我的,对吗?”
他好害怕,他曾经那样伤害叶楚颜,叶楚颜现在是真心爱他的吗?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空落落的。
叶楚颜怕裴修衍看到自己冰冷的双眸,将头埋在裴修衍的胸前,娇嗔道:“是啊……”
是啊,我曾经多爱你,现在就有多恨你。
裴修衍得到这个答案,空落落的心总算舒服了许多。
“阿颜,对不起,我曾经做过很多伤害你的事,以后再也不会了。阿颜,我是真心爱你。我现在只想国泰民安,与你相守到老。”
他这话是说给叶楚颜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南恭离说的不对,他是裴家人,但不是冷血薄情之人。
他可以为了天下苍生放弃追查密旨的事情,也可以为了叶楚颜倾尽自己所有。
叶楚颜只觉得今日的裴修衍似乎有些患得患失,说话的语气也是怪怪的,带着不可思议得柔情和诚挚。
她实在想不通裴修衍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并未吱声回应。
俩人就这样默不作声地拥抱着,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却看不到对方的脸。
此景此情,外人看来,当真柔情至极。
※
白芷端着茶水,正要推门进去送茶,守在屋外的严削拦住了。
白芷见严削耳尖赤红,从门缝里瞧了一眼,瞬间咧嘴笑了起来。
严削支支吾吾对着白芷道:“白芷姑娘,我就说王爷会对王妃好的,你现在该信我了吧?”
白芷笑着瞪了严削一眼,“我何时质疑过你?”
说完,笑着把茶水送去偏房了。
白芷的笑,让严削的心里关了一只小猫似得,挠得痒痒的。
※
“阿颜,我想带你去祥云寺住几天。”裴修衍忽然出声,打断了屋内的安静。
叶楚颜有些惊诧,“为何?”
裴修衍暗眸微敛。“你手上有伤,祥云寺那边是佛门净地,有助于养伤。”
叶楚颜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裴修衍的意思,这是在躲裴烨。
祥云寺是护国寺,只有裴姓的皇室之人才能去烧香祈福,里面守卫森严,确实是个养伤躲人的好地方。
而且里面的男女厢房是分开的,中间隔了几个大殿,在那里,晚上不用面对裴修衍。
叶楚颜当即应了下来。
裴修衍动作很迅速,用了午膳立马安排李福收拾东西,十几个侍卫护送,赶去了祥云寺。
到了祥云寺已经是傍晚。
祥云寺的方丈提前收到了飞鸽传书,亲自出来接待了他们。
用过晚膳,几个比丘尼引着叶楚颜去了女厢房休憩。
裴修衍则是跟着几个小沙弥到了男厢房,待到小沙弥走后,严削一身黑衣,闪身进了屋内。
“王爷,昨日闹事的那些妇人已经处理好了。让这些老妇去叫骂的人,是东市旧物巷一个叫李爽的无赖,此人平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是个鸡鸣狗盗之辈。”
裴修衍啜饮了一口茶水,道:“说吧,他是受谁指使?”
第52章 接你
严削斟酌了一下。
“李爽和府里的李管家是远房亲戚,不过往常李管家嫌弃他不务正业,几乎断绝了往来。这两日,李管家好像和他见过几面,他突然有了大把银子,花钱寻了那几个老妇去叫骂。”
严削实在不敢直接说这件事可能是李福安排的。
因为李福的姐姐曾是王爷的乳母,李福又在府里兢兢业业管家多年,这份感情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裴修衍勾唇冷笑,瞬间将手里的茶盏捻成了齑粉,眼眸里迸发出噬人的杀气。
“李福这狗东西,定是在记恨阿颜打过他巴掌,很好!”
严削本以为,裴修衍会念在李福全家对清王府的苦劳上放他一马,听裴修衍这语气,李福大概是命不久矣了。
他有些震撼,什么时候开始,王妃在王爷心中的位置居然如此重要?
“宫里那边有什么消息?”
“有!几个朝臣下午递了折子上去,提名让京都府尹去盐城抗倭,皇上说他考虑一下。”
裴修衍几乎能想到,裴烨看到这些折子时一定龙颜大怒。
京都府尹是裴烨的心腹和宫外眼线,他绝不会让京都府尹去盐城。
想用盐城抗倭威胁,逼迫自己交出叶楚颜,绝不可能!
待到三日告假结束,那晟早已回了北荣,盐城抗倭之人也已定下,裴烨不能奈他何。
※
叶楚颜并未就寝,她听着寺里隐约的木鱼声,打发了白芷去偏房,开始执笔写《心经》,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啧啧啧……小丫头,你的字写得真好!”
叶楚颜听到这个声音,后背汗毛陡然立了起来,是那晟!
果然,她一转身就对上了那晟诡魅的重瞳。
叶楚颜一边扫视窗外寻找逃脱办法,一边佯装镇定道:“你怎么进来的?!”
那晟穿着一身招摇的红色裘皮长袍,并未掩面。
红色衣服和异色重瞳带来强烈冲击感,让叶楚颜觉得,这人简直是地狱阎罗。
那晟捻起叶楚颜写的《心经》,认真看了起来,他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道:
“小丫头,你的夫君居然拒绝了本皇的提议,真是让本皇意外。”
叶楚颜并未回答,而是瞥眼望向窗扉,发现并未上锁,思考着如何从窗户那里跳出去。
那晟似乎看穿了叶楚颜的心思。
悠悠道:“你只要敢跑,本皇就说是你勾引我来这里私会。你猜,大丰的皇帝会怎么处置你?”
叶楚颜狠狠攥紧了拳头。
“那晟!你如何才肯放了我?你这样的疯子根本不会诚心交给大丰十城,你达到目的必然会出尔反尔。”
那晟放下了《心经》,抬头看着叶楚颜,忽然翘起唇角笑了。
“小丫头,你不愧是本皇看中的人,居然如此了解本皇,你们的大丰皇帝在这一点可是远不如你。我们当真是天生一对,本皇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叶楚颜之前觉得那晟是疯子,现在看来,他不是疯,他是癫狂。
“那晟,你死了这条心吧,只要我的夫君不答应,你是带不走我的。”
那晟颔首表示赞同,“本皇这次确实无法带走你。”
他绕到叶楚颜背后,深深嗅了一下,就是这个香味,小时候在山洞里闻过一次,一直让他魂牵梦绕。
叶楚颜觉得那晟的这个动作诡异又惊悚,她瞬间闪身躲开,跳后两步。
那晟见她满脸剑拔弩张的样子,心情大悦。
“小丫头,别紧张。本皇今日是来和你告别的。待本皇回北荣处理好了几个杂碎,再来接你。”
叶楚颜听到「接」这个词,像是后攀上了一条毒蛇,让她脊背发凉,心惊肉跳。
那晟很快闪身消失了,叶楚颜疯狂锁上屋里所有的窗扉和门,倚在门后,心如锤鼓。
那晟这个疯子,准备怎么接走自己?
※
连续两日,裴修衍除了晚上,白天几乎是寸步不离地陪着叶楚颜。
这两日,两人不谈红尘俗世,只听经念佛,就像一个虔诚的佛徒。
叶楚颜偶尔和寺里法师论道,说的法师感触颇深。
他们没想到叶楚颜一个俗尘贵女,竟对佛法独有心得,皆心生佩服,不敢小觑。
裴修衍只是在旁边默默看着,并不言语。
他从前竟不知道,叶楚颜对佛法也研究颇深。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叶楚颜的好只有他一个人看全了,这种感觉,真好。
裴修衍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瓶雪蛤膏,每日早中晚帮叶楚颜涂药。此物功效惊人,叶楚颜手掌心的伤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愈合。
第三日早晨,用过早斋,裴修衍一如既往地来给叶楚颜涂药。
他掀掉纱布,叶楚颜惊讶地发现,掌心的伤口居然只剩下一道细细的疤痕,除了有点痒,毫无疼痛感。
裴修衍见状不由地唇角带笑,“阿颜,我们今日回府。等我去趟皇宫回来,我教你练剑如何?”
“嗯。”叶楚颜习惯了这几日裴修衍的温柔缱绻,已经能强压着不适,熟练地应付裴修衍了。
回到府里,迎接他们的是莫娘子。
“王爷,王妃,你们回来了!”
她的满头银发染成了黑色,又精心梳妆打扮了一下,看着精神奕奕,叶楚颜差点没认出来。
她不禁扭头看着裴修衍,眼中满是疑惑。
裴修衍不动声色地解释道:“李福告老还乡了,莫娘子现在是府里的新管家。”
严削站在旁边,眼皮莫名跳动了一下。李福哪是告老还乡?
是王爷前日夜里亲自处置了李福,将他倒挂在梁上,割掉舌头后,任由他血尽而亡。
叶楚颜在想,走了一个李福,来了一个和裴修衍关系更深的莫娘子,以后她行事要更小心一些才行。
将叶楚颜送回蒹葭苑后,裴修衍回了书房,莫娘子紧跟其后。
书房的门关上,莫娘子收起了笑意,面色严肃道:
“王爷,那晟比计划提前半日走了。据说是因为北荣有太子余党造反,说要斩杀那晟这种残害手足的暴君。”
“那晟走的时候,皇上携百官亲自相送,算是给足了面子,却丝毫未提建交之事。”
裴修衍听完这些汇报,自嘲道:“不出所料的话,裴烨不提建交之事,是想让我领兵攻打北荣。”
自己拒绝了那晟的提议,让裴烨到嘴的肥肉丢了,裴烨必然会借着北荣内乱的机会,让他想办法拿回这块肥肉。
也罢,不管是为了护住叶楚颜,还是为了大丰疆土这场仗少不了要打。
裴修衍梳洗一番,便去了宫里。
第53章 模糊
京都,乌家别院。
乌沐摸着自己心口上的伤,回想起自己在冷宫发现叶楚颜中了春药。
所以放了心头血救她,事后还帮她掩饰了过去,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昨日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乌月霖,乌月霖却并未说什么。
正在此时,乌月霖端着药进来了,“阿弟,该喝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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