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件事比较棘手。
一是朝中有人说:此次赈灾银两足够,裴修衍单独出银子给病弱难民发粮,有收买人心的嫌疑。
还有一件事是:有文官弹劾裴修衍,私自征用战船,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是罔顾国法,不把大丰律法放在眼里。
这两个罪名加在一起,完全抵消了裴修衍赈灾的政绩,甚至有人觉得裴修衍罪大恶极,毫无功劳。
裴烨在朝堂之上对此事闭口不谈,那些上奏的文书,他照收不误,只是收完都搁在案上不批。
裴修衍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裴烨的意思,不禁自嘲苦笑。
原来,所谓的在家休养,不过是等候发落。所谓的边疆战事不急,不过是裴烨在纠结要不要给自己兵权,让自己领兵打仗。
也罢,裴烨亲政时间尚短,信任之人不多,他还需要自己这把快刀,一时半会不会动自己。
自己只要稍微运作一下,这波弹劾应该很快能压下去。
如此也好,不用着急去打仗,正好趁着这段时间休息一下,回头带着叶楚颜不紧不慢地去宁古塔。
想到这里,他对裴烨的态度,一下就释然了。
打发走了莫娘子,一个黑影翩然进了屋内。
“主子,属下按照您的吩咐,这段时间一直派人跟踪乌家少主。他在你们去江南不久,就代表乌家向北边的沙族人购一批骏马。”
“十天前,他谈好了交易,回来的路上途径宁古塔,乔装打扮成一个普通镖师,去看望了叶老夫人和叶家长嫂。”
“他对外说自己曾受过叶楚卿的恩惠,受叶楚卿生前委托,探望顾嫣,还送去了很多婴儿用物。他现在还住在那里,并未有离开的趋势。看样子,是想等顾嫣生完孩子再离开。”
“什么!”裴修衍的声音陡然变高。
自从天狼寨事件后,他屡屡做梦,总能梦到叶楚颜和乌沐在一起。他鬼使神差般派人去监视了乌沐,只有这样,才能放心。
现在听说乌沐去看了叶老夫人,他有些烦躁不安。
不过片刻,他便沉下心来,静心思索这件事。
沙族人的骏马天下闻名,乌家一直从那边购买骏马,乌沐作为家中少主,亲自去买骏马,这件事并不奇怪。
乌沐和叶楚卿的关系确实比较好,叶楚卿生前一直看好乌沐,甚至曾劝说叶楚颜嫁给乌沐。
所以,乌沐此番去探望叶楚卿的遗孀,想看到顾嫣母子平安再走,也算是人之常情。
可是,他为何要易容?是怕谁知道?
若不是自己一直派人跟踪他,这辈子没人知道他去了宁古塔。
乌沐想干什么?默默去看了叶家女眷,然后回京就有理由见叶楚颜,然后讨好叶楚颜吗?
想到这里,裴修衍周身隐隐显出了杀气。
黑影迟迟等不到裴修衍的回应,开口问道:“主子,接下来怎么办?”
裴修衍挑了一下眉,冷声道:“废了乌沐一条胳膊,告诉他,离叶家人远点。”
必须给乌沐一点教训,让他长长记性。
黑影收到命令,毫不迟疑地应下后,很快消失在夜色中了。
裴修衍推门出去,仰头看了一下天,上弦月将满,月色如霜。
这几天休息一番,他就可以带着叶楚颜去宁古塔了。他要让叶楚颜知道,乌沐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少年,只有自己才能靠得住。
※
第二日,艳阳高照。
叶楚颜醒来发现裴修衍并未上朝,忍不住好奇道:“阿策,你今日不上朝吗?”
按理说,赈灾回来,应该有很多事需要处理,裴修衍向来不是懒惰之人,怎么会睡到日上三竿?
裴修衍闭着眼,揽着叶楚颜,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头顶,声音略微嘶哑,“皇上说我赈灾辛苦,许我在家休沐一段时间。”
叶楚颜有些惊诧,裴烨如此体贴朝臣,当真稀奇。
惊诧后,她挣扎着想起床,现在天气渐热,两个人躺在一起实在不舒服。
裴修衍却不愿松手,“阿颜,再陪我睡一会,我好累,等休息好了,过几天我带你去看你阿娘可好?”
这话成功让叶楚颜放弃了挣扎,她轻轻摇了一下裴修衍,满脸不可思议。
“阿策,你说的是真的吗?”
裴修衍被她摇得再也无法闭眼假寐,索性睁开眼睛,“我何时骗过你?你若不怕累,我们随时能出发。”
叶楚颜被这个巨大的喜悦冲击傻了眼。
自己是罪臣之女,只有裴修衍这种皇家宗室之人,才敢带她去流放之地探望亲眷。
她原以为,裴修衍回京后会用其他理由继续诓自己,自己都做好了回京就开始最后的复仇行动,生前再也见不到家人的打算。
没想到,裴修衍真的会带自己去宁古塔。
一时间,叶楚颜如被石化。
裴修衍从未见过叶楚颜这般傻愣的样子,不禁觉得她可爱无比。也为昨日的决定感到庆幸。
他早就该教训一下乌沐,提醒他,叶楚颜不是他该肖想的,自己能给的东西,他给不了。
叶楚颜一早晨都在这个惊喜中无法回神,一直到中午用完饭,她总算消化了这个消息。
第88章 新婚
叶楚颜将一张清单递给了裴修衍,这是她昨日把自己关在屋里写的。
裴修衍接过一看,哑然失笑,上面是一份嫁妆和一份聘礼清单。
叶楚颜解释道:“我早就想把白芷许配给严削了,正好趁着去宁古塔之前,把这件事给办了。”
“既然严削和白芷都是我的人,那他们的嫁妆和聘礼就由我来准备。我昨日让莫管家去买一个三进的小院子,算是送给他们的新婚大礼。”
“白芷是陪嫁丫鬟,户籍跟着我落在了府里。我问过严削,他说自己无父无母,户籍也在这里。我想让你把他俩的奴籍抬为良籍,然后迁出去单独成户。”
“日子的话,择日不如撞日,就定在五天后的五月十六,他们俩也没什么亲戚朋友,婚事一切从简即可。”
“婚后让他们休息一个月,休息完了,以后白天继续来府里伺候我,晚上回自己的家。”
叶楚颜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把严削和白芷的婚事、户籍、住处、还有婚后之事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说得神采飞扬,满眼放光。
她复仇成功之时,就是赴死之日,她想在此之前把白芷安排好,严削是个不错的男人,应该能照顾好白芷。
裴修衍喜欢叶楚颜这样神采奕奕的模样,也跟着心情愉快了起来。“好,都听娘子的。”
严削是自己的贴身侍卫出身,知道的事情太多,这种人永世不能出府,除非死。
可是,只要阿颜欢喜,放严削活着出府又如何?
裴修衍立马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下人带着信去趟衙役,管户籍的人见到裴修衍的亲笔信,立刻把严削和白芷的户籍抬为了良籍。
到了晚上,叶楚颜才将此事告诉白芷和严削。
严削一直杵在原地不说话,素来紧绷的脸上染上了微微的羞涩和喜悦。
白芷则是抱着叶楚颜嚎嚎大哭,说自己不愿意出府,更不愿嫁人,想要一直陪在叶楚颜身边。
叶楚颜生气道:“白芷,若是你还拿我当主子,那就听我的。成亲又不是生离死别,我许你成亲后休息一个月,再回来继续伺候我。”
白芷抽噎了一会儿,擦干眼泪,这才应了下来。
严削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如此,俩人的婚事算是正式定了下来。
莫娘子做事很麻利,当天晚上就定好了一个三进的院子,叶楚颜安排人把准备好的嫁妆和聘礼直接搬到了新院子里。
这几天,叶楚颜为了这件事忙前忙后,裴修衍则是在书房不停接见朝中官员。
叶楚颜隐约听说了朝中有人弹劾裴修衍风头盖过皇上的事,她大概可猜到,裴修衍应该是为此事忙活。
她原本也没指望赈灾的名声之事能一把扳倒裴修衍,她了解裴修衍,在朝中经营多年,不会因为这些事就倒下了。
不过,她现在并没时间去研究这些,她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白芷和严削的婚事办好。
夫妻俩各忙各的,白天很少有机会碰面。
到了晚上,裴修衍不管多忙,都会准时回修颜苑陪叶楚颜一起睡觉。就这样,他们一直忙到了五月十六。
今天是白芷和严削大喜的日子,因为俩人都是无父无母之人,严削素来独行,在府里几乎没有朋友,白芷一心伺候叶楚颜,交友不多。
按照一切从简的原则,俩人不走迎亲的流程,直接行三拜礼。
今日裴修衍难得清闲,陪着叶楚颜一起来参加了严削和白芷的大婚,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几个蒹葭苑的下人。
白芷在化妆的时候,哭得眼睛都红了,叶楚颜又是好一顿安慰。
严削没想到裴修衍会亲自来参加自己的婚礼,脸上虽未表现出来异常的激动,不过眼底的感激之情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
最后在严削和白芷的一致恳求下,裴修衍和叶楚颜坐在父母主座上。
三拜之后,礼成,严削将白芷牵进洞房后出来陪着裴修衍喝了不少酒。
这是他第一次被允许肆意喝酒,喝到最后有些微醺。
他举着酒杯跪在叶楚颜身边,“王妃,属下今日借此机会敬您一杯,愿您和王爷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叶楚颜端起酒杯,有些踟蹰,白头偕老这个词对她来说似乎很陌生。身边的裴修衍伸手取走了叶楚颜的酒盏,一口饮尽。
“严削,你的祝福本王收下了,你以后好好对白芷。”
严削惊诧抬首。
他跟着裴修衍这么多年,这是裴修衍第一次叮嘱他某件事,而不是命令。
他饮下杯中酒,重重点了一下头。
一直到夜色降临,裴修衍才带着叶楚颜离开。
坐在马车里,裴修衍浑身酒气,眼神有些缥缈。
他从身后紧紧抱着叶楚颜不肯松手,叶楚颜被勒得呼吸不顺,只好拼命掰开他的手,抱怨道:“阿策,你要勒死我了。”
裴修衍啄了一下叶楚颜的耳尖,哑声问道:“阿颜,看到严削和白芷大婚,你开心吗?”
“严削和白芷两情相悦,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当然开心。”
裴修衍轻笑起来,“阿颜,我们现在也是两情相悦,有情人终成眷属,对吗?”
叶楚颜明知道裴修衍能感知到自己的反应,还是忍不住僵了一下身子,“是啊……”
是啊,你和我,有情人终成怨侣,终成最亲密的仇人。
裴修衍感受到怀中人的身躯微微僵硬,他敛眸道:“阿颜,闭上眼睛,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叶楚颜不知道裴修衍是不是被严削和白芷的大婚刺激到了,总觉得他今日过于诡异。
最后被迫闭上眼,任由裴修衍抱着自己下了马车回到府中。
“娘子,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叶楚颜缓缓睁开眼睛,顿时愣住了。
这是蒹葭苑的主屋,里面处处挂满了红布,贴了喜字,桌子上还有两根红色喜烛,旁边放着合卺酒。
这里被装饰成了洞房。
叶楚颜并不感觉惊喜,只觉得惊吓。裴修衍这是想干什么?
裴修衍将叶楚颜抱到床边,他蹲下身子,仰头看着她,愧疚道:“阿颜,当初大婚的时候我亏欠了你,今日补回来可好?”
他们成亲的当晚,他和赵语娇赏月到天亮,叶楚颜独守空房到天亮。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如何弥补这个遗憾。
今日借着出去参加严削和白芷婚礼的机会,他让奴仆们把蒹葭苑布置成洞房,就是为了给叶楚颜一个惊喜。
叶楚颜回想到自己大婚那天的心情。那晚,她先是羞涩期待,后是忐忑不安,直到天亮的时候,这些统统化成绝望。
不堪的往事涌上心头,叶楚颜的眼眶有些酸涩。
她压住翻涌而上的悲伤,扯了一下嘴角,弯下眉眼,尽量让自己看着欣喜。
“好啊——”
裴修衍起身去倒了两杯合卺酒,与叶楚颜交杯而饮。又唤人准备了香汤,他亲自帮叶楚颜沐浴。
沐浴完,他把叶楚颜抱到了床榻上,叶楚颜觉得后背有些咯人,她掀开被子才发现,下面有一颗花生。
她捻起花生,看了一会,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应该是下人们按照习俗在新婚床上准备了花生和红枣,寓意早生贵子。后来想到自己不能生育,把东西都捡走了,只有这颗花生是漏网之鱼。
裴修衍的脸色瞬间变了,一把将花生抢过去捏碎了。
他有些恐慌,抱紧叶楚颜不停地说:“阿颜,对不起,对不起。我会把今日布置新房的人都杀了。”
叶楚颜蹙着双眉,低喃道:“何必呢?这件事错的不是他们。”
让自己小产和终身不孕的,不是这些下人,而是裴修衍。
不管裴修衍如何弥补,那些痛苦的往事就在那里,任何一点细枝末节都能再次触发,让人想忘也忘不了。
裴修衍将叶楚颜揉在胸口,抿唇不再说话。
大概是这件事太沉重了,俩人很默契地选择不再提起。
今夜的裴修衍,将一个深情郎君扮演得淋漓尽致,他兑现了自己的诺言,给了叶楚颜一个最温柔的新婚夜。
情到深处,裴修衍在叶楚颜耳边一遍一遍地低喃,“阿颜,我爱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第89章 作呕
他们又在府里休息了几日,准备月底前出发。
上次叶老夫人写信说顾嫣大概就在五月中旬左右生产,叶楚颜算了一下,现在应该已经生了,只是不知道是男是女。
她的心完全被这件事塞满了,这几天对裴修衍也格外好,只盼着能早点去宁古塔。
她不停收拾细碎的东西,恨不得将叶老夫人曾经喜欢的京都用物都带上。还买了好多婴儿食物,吃的喝的用的都有。
明日就是出发的日子,今晚裴修衍一直在书房没回去,叶楚颜担心裴修衍忙碌太晚耽误明日的行程,准备到书房去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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