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屹舟弯腰,捡起其中一个洋葱,在手里垫了垫。
裴灵萱霎时止了哭,小拳头握得紧紧的,紧张地看着她哥哥。
裴屹舟道:“你自己知道使,却不给晓珠提个醒儿?”
裴灵萱:“……”
裴屹舟将洋葱放下,站在她俩面前,居高临下地道:“裹足之陋习,我也深恶痛绝,奈何绵延日久,屡令不止。赵夫子怂恿女子裹足,你与夏晴岚出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甚好。”
裴灵萱闻言,张大了嘴巴,甚至在怀疑面前这个人是不是她哥哥。
晓珠也很惊讶,因她是第二次听裴屹舟这样批评裹足了,与她之前的认知大大不同。
裴屹舟又道:“看来你们想了好几天,也还没想明白。你们之错,并非与夏晴岚一起去捉弄赵夫子,而在做事不周全、不缜密,在赵夫子面前泄露了身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幸好赵夫子是拿钱封口的人。若遇上那等迂腐书生,不堪受辱,拼了命要惩治你们,任夏知府与我如何保全,也难挡天下士林之口。”
这事儿虽小,若是担上个侮辱儒生、不尊士林的名头,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玄。再加上,夏知府和裴屹舟各有政敌,他们瞄准了靶子,出来一搅和,闹得不可收场,也不是不可能。
裴灵萱年纪小,只想整治赵夫子出口恶气,哪里想过这样多。此刻一听,立即偃旗息鼓、点头连连。
“还有你,晓珠。”
晓珠垂着头,骤然被点名,吓了一跳。
“你一定以为自己没有错、万事皆与你无关。岂知,错得更多。”
晓珠抬首,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既有惶恐不安,亦有困惑。
“你不想去赵家,却被夏晴岚胁迫了去,无力应对,此错一。”
“既然去了,自然该帮她们将事情办好,想她们之未想,做她们之未做。你却只旁观不参与,此错二。”
“她们俩被狗追,乃至于夏晴岚被狗咬,你没能及时应对,此错三。”
“总而言之,你太弱了。”
晓珠咬唇,无话可说。只因县令大人着实说得对。剩下的话,县令没有挑明,她却已然清楚。
夏晴岚是锦官城知府独女,裴灵萱是县令之妹,只有她自己,小小厨娘,无依无靠。
她既不能完全置身事外,就该全力以赴,将此事做得滴水不漏。不是为了夏、裴二人,而是为了她自己的安全。
是的,她太弱了,若不是像上次那样被李昭逼迫到了绝境,她如何也生不出勇气来……
裴屹舟一番话,把裴灵萱与晓珠两个,都说得心服口服。
“你们既也认错,便要受罚,就罚你们去小佛堂跪一晚上,好生反省一番。
因秦嬷嬷信佛,裴屹舟命人在南边院子搭了个小佛堂。只是平日礼拜之用,建得就有些简陋,到了晚上,更是冷得很。
如今这天气,要在那里跪一晚上,壮实如冬青,恐怕也撑不住。
裴灵萱自来是怕辛苦的,虽心里服了,身上也不愿遭那罪,开口欲辩驳。
晓珠已重重叩了个头,眼里露出些许坚定之色:“大人说得极是,晓珠认罚。”站起身来就去了,根本不知,身后有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在追随着自己。
到了佛堂,她一弯膝盖,恭恭敬敬地跪倒在佛前,腰背挺得笔直。夜晚的冷风,透过窗户的间隙往屋里飘,把她额前的头发吹得飘飘摇摇的,她也不管不顾。
裴灵萱磨磨蹭蹭一会儿,也还是来了,只全身鼓鼓囊囊的,看着比平日胖了不少。
她关了门,瘫坐在蒲团上,先大大舒了一口气,才拉开自己的素淡衫子:“晓珠姐姐快看,这是什么!”
小小的棉衫子里,贴身竟然捆了四个汤婆子,都暖烘烘的,冒着热气。还有几个油纸包,里面装着果馅椒盐金饼、鲜核桃仁儿、玫瑰搽穰卷儿[1],还有黄澄澄的橙子、水灵灵的雪梨等物。
尤其那椒盐金饼,酥皮儿烤得焦黄焦黄的,洒了点点白芝麻,还冒着热气呢,饼子和着油烤出来的香气,四散漫开。
裴灵萱跷着腿儿,塞了个汤婆子给晓珠,又把各色吃食一一摆开,一时间,饼味焦香、水果清鲜——看起来,她不是受罚来了,倒是秋游来了。
她感叹一句:“哎呀,可惜了,秦嬷嬷说不可在佛祖面前吃肉,故而只准备了些饼子、水果。还有被子,也带不进来,只好塞了四个汤婆子。”
晓珠哑然失笑,将汤婆子塞回给灵萱:“二小姐年纪小,受不得饿和冷的,好好暖着吃着。”
她自己却还是跪得恭敬,任裴灵萱如何劝也不吃。她真心觉得县令大人说得对,她要自己记住这次教训,深深镌刻进脑子里。
秋意已然有些深了,吹进来的风,激得人阵阵发寒。而佛堂里的两个姑娘,一个跪得恭敬,一个躺得潇洒……
丑时了,裴屹舟也还没睡。他把手里的词谱翻来覆去地看着,到底放心不下,捧着四个热烘烘的汤婆子,拿了两条被子,去了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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