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磕磕绊绊地这么说,这副担忧胆怯的娇软模样,教杜京卓只觉得心中越发好笑起来。
怕真的吓到了胆子小的小姑娘,杜京卓不禁莞尔一笑,然后目光温和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自是不会。”
盛云佩松了一口气,便听他继续道:“小爷若是山匪,也是讲道义的山匪,不会做绑/架忠烈之后的缺德事。”
说着说着,看着面前的主仆二人,话锋一转,杜京卓又道:“不过你这小丫头,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只带着一个婢子就敢到处跑,下次不要这样了。”
说罢,杜京卓便低头,又浅浅地呷了一口手中的茶水。
半天未曾等到对面的小姑娘说话,他抬眸一看,这才发现盛云佩的眼圈儿微有些红红的。
“你……你怎么了?”
杜京卓开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磕磕绊绊的,哪里还有平日里刻意端着的、冷淡的少年老成。
不过他也当真是有些束手无措的空前迷茫。
他只有一个兄长,又不曾与别的年轻女郎有太多接触,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哄这么一个掉玉珠子的小姑娘。
正皱眉思索着,自己是否应该开口,也许会十分生硬地安慰,但总聊胜于无。
却忽然看到盛云佩抽了抽鼻子,眨巴了一下泪汪汪的眼睛,微微仰头,小心地将那抹泪光给收了回去。
她问:“公子知道我家?”
声音中还是不免带了一些哽咽,盛云佩看着面前的杜京卓,心中盈满了感动与感激。
“真想不到,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京城中还有人记得父亲与哥哥。”
杜京卓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红彤彤的眼眶和鼻尖,虽然见她在努力坚强不哭的模样,但还是忍不住劝慰道:“你……你不要哭了。”
盛云佩仰头,努力把眼眶中的点点泪光给收了回去,听杜京卓这么安慰自己,她不由得去看杜京卓,眼圈儿仍旧有些红红的。
“抱歉,奴家只是心中太高兴了,所以才忍不住……公子勿怪。”
杜京卓看到盛云佩那隐隐有水光波动的明亮眼眸,不禁怔了怔。
旋即,他垂下了眼睛,微不可察地轻轻握紧了手中的茶盏,不晓得心中在想些什么。
一直以来,他是武将,自然同身边其他将士一般,以马革裹尸还为一件值得骄傲的幸事。
从前的他,想要的是宁愿要轰轰烈烈地如一颗流星划过天空,哪怕短暂,至少也被所有人仰望过。
但他从来未曾想到过,如果他真的在沙场上出了什么事情,家人们会怎么样。
杜京卓垂眸在心中想着,也许他早应该想到这些的,在五年前离开京城满心的慷慨激昂,一心想要报效国家、大展宏图的稚嫩年少,他明明看到了父亲虽然期许鼓励,但却难掩忧虑的神情,与母亲被泪水浸湿的眼睛。
只是那时候他太过于意气风发,太过于少年轻狂,所以才未曾看懂过亲密之人眼中的担忧与牵挂。
可即便在那时,他看懂了那些担忧与牵挂,他又真的会不去西塞吗?
不由得淡淡笑了一下,杜京卓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抬起眼睛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盛云佩。
他同她说话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也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令尊与令兄是为国捐躯的英烈,不仅姑娘与你的家人记得他们,在下记得他们,还有大寅的子子辈辈,都会永远记住他们的。”
盛云佩看着杜京卓眼睛中的认真与温和,虽然听到这些话应该心中宽慰才是,但不晓得为什么,她的眼睛却愈发觉得酸涩起来。
正在这时,马车外的段福安忽然扬声喊了一声,“姑娘,你们的马车到了。”
盛云佩起身,低头擦了擦自己湿润的眼睛,然后对着杜京卓有些郑重地行了一礼。
杜京卓颔首对着她笑了一下,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客气,直接下车便是。
一旁的冬葵抬手,为盛云佩掀起绸缎的苍蓝色车帘,要扶着她下马车。
盛云佩原本已然微微垂首,正准备下车时,却不知为何,整个人都停顿了一下。
她飞快地转过头去,深深地看了杜京卓一眼,心里不晓得为什么忽然跳得很快。
“对了。”
“公子是哪个府的?”
其实她想问的是,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可是开口的时候,却因为女儿家的一抹端矜,而委婉含蓄地变成了,“奴家只是想着,改日要让下人们上门感谢公子今日的恩情。”
而面前的公子却只是温和地笑着回看她,并未说出自己的府邸,“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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