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弘绪怒了提拳要打,锦姐反先招上去没头没脸一阵乱拍,两人撕扯住了,孔弘绪竟治不下她,大喊:“来人啊,拿棍来,把这贱人着实的打。”
外间膀大腰圆的婆子进来了七八个一齐上前拉,娇红趁乱叫说:“这不是小事快报夫人去。”就偷偷跑出去向孔夫人报信,要说这孔夫人品貌算是端正,只是一个大学士的女儿如何能中孔弘绪的意?家中娼优姬妾蓄了十几房,仆妇丫头更不消说,他犹嫌不足,前年使个法子上书朝廷说:“乐舞之设,所以格幽享神,苟或有缺,则大成之乐不能全设,有负圣朝崇重之意,请将旧日的乐舞恢复”,因他岳父是内阁学士倒替女婿准了。孔弘绪满心欢喜大张旗鼓去各地采买女子,说是为了祭祀祖宗其实全为自己□□,这次撞上锦姐也是命里的一场冤孽,羽蹈烈火不到最后不得开交。
里间锦姐手里打口里骂,孔弘绪治得住她手治不住她腿,扳不住扯不断她,两人相持相打,旁人左拉右拽只劝不开,打的满屋乱旋,凳倒桌歪东西碎了一地,一屋子妇女叫唤。
真是闹哄哄的时候,外间报说:“夫人来了。”只见一个少年妇人带着一群女人赶将进来,使人说:“快快拉开,这成什么样子?”又有四个婆子上去,众人一齐发力,生拉死拽终于给拉开了,孔弘绪衣襟也破了,帽子也掉了,脖子上手上被抓了好几道血痕,锦姐鞋也掉了,头发也散了,春园拾得鞋给她穿上,孔弘绪气得跳脚,“给我拿下这泼贱,上夹棍来。”
“好了,好了。”孔夫人牵着孔弘绪坐下,让人打水倒茶,一面替他顺气拍背一面瞧着锦姐,问:“这是你新请进来的姐妹吗?”
孔弘绪气骂说:“这小贱人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
锦姐回骂,“你狗嘴里瞎喷什么?哪个是贱人?大明律上强抢民女的倒是贼人呢!“
全家上下从没个敢跟孔弘绪叫骂的人,众人都低头听着不敢做声,孔弘绪越发急得要冒烟,“我要打死她!必要打死她!”
孔夫人来前就已听娇红说了,知道锦姐是官家妻女特地解围说:“你既不喜欢她就放她走吧,这样泼辣的女子留在府中也没甚好处,搅得大家不得好过。“孔弘绪只是喝茶,夫人接着说:”何况据她说她又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招出祸来怎么办?“
孔弘绪听到这里,心中那股气就更大了,“祸?什么祸?少拿当官的来吓我,这天下除非皇帝谁能来管我?”再看锦姐虽是泼辣想着刚才近身撕打的情形更觉有味,笑道:“这世上女子千样,我也尝得百种,还不曾遇见你这样的,你想出去是痴人做梦,我管你南京做官北京做官,我自幼在宫中随英宗皇帝长大,什么官儿见了我不拜?你家人要知道我看上了你,说不定巴巴给送来呢!你可知道我是谁?你就这等放肆?”
锦姐不屑道:“你是谁啊?”
“我是衍圣公。”
锦姐乍一听也没明白,“衍圣公是个什么东西?你也拿公来吓我,南京那国公府我隔街住着,什么公我没见过?”
“那姓徐的人家岂能跟我姓孔的比,他家才几世富贵?”
锦姐听得这个孔字,想着山东曲阜孔家?衍圣公?她也是读过书的,一时反应过来惊讶的将孔弘绪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说:“竟然是你!”
孙弘绪威风道:“就是我!”
锦姐心头也震动了一下,随即又想开了,“衍圣公又怎么样?又不是孔夫子!我久闻你家风骨不正,世修降表,代为贰臣,今日看来果然不虚,这圣人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亏你还敢报名儿,不怕天打雷劈吗?”
一席话把满屋的人都吓得干睁眼,连孔弘绪也气蒙了,他生平哪里听过这些?半响才反应过来,“好口利的贱人!”拿了一个茶杯当头砸去,锦姐身儿敏捷一闪倒把旁一个婆子打破了头,挂下一脸的血,夫人怪道:“闹成这个样子做什么,通没了规矩。“旁边姬妾也上前做好做歹地劝,孔弘绪方消了一点气,对夫人说:“这里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给我办成,三天后我要收房。”扔下话临出门又看了一眼锦姐与春园,轻笑着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锦姐见他走了也松了口气,觉得腿里发软就靠床坐了,春园就躲在她身后。屋中只剩夫人和后来的人,夫人先让受伤的婆子包扎去,娇红让丫头把房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天色已昏外间来问:“饭摆在哪里?”
夫人扶着头说,“让他们就摆这里来吧,多添碗筷来。”
一会儿下面摆了饭,一碗烧鸡、一碗烧蹄、一碗鱼烧豆腐、一碗大虾杂烩,一碟腌萝卜、一碟酱瓜、一盘白面馒头、一盘烙饼、一盆三丝素汤、一盆碧梗米粥,锦姐看着肚里已咕咕叫,孔夫人也听见了,笑说:“快,一并来坐。”
锦姐拖着春园对面坐下,也不讲客套,自己先舀了碗汤吃,又伸手拿了两馒头塞了一个春园手上:“快吃。”
春园不敢动,锦姐说“吃啊,你不吃饱哪有力气。“
“我…”事到这里春园竟不知说什么好,锦姐就给她夹菜,“吃啊。”
春园实在是吃不下饭,那夫人眼见着问:“你是怕有毒吗?”
春园一听吓得把馒头和筷儿全齐放下了,锦姐重新塞她手里,“有什么毒啊,他还想着摆布我们呢,没到下毒的时候呢,快同我吃,不吃饱饭不等他摆布自己就把自己先交代了。”
夫人闻言倒笑了,春园也慢慢撕着馒头吃,夫人问锦姐:“你真个是官家媳妇吗?你公公叫什么?”
“我公公叫王枢进,任城王家夫人你去问。”
夫人不出闺门也没听过什么王枢进,倒是贴身养娘听得耳熟,又问:“你是他家媳妇?他家儿子叫什么?”
“叫王敏正啊!”
养娘追问:“可有小名儿啊?”
“小名叫昀哥儿。”
养娘拍着腿说:“是了,是了,就是他家,这可怎么处?”夫人问:“妈妈你认识他家?”
养娘说:“怎么不认识,小姐你也认识的啊,以前在北京的时节他家老爷是兵部尚书,咱家大人是内阁学士,他家有个孙儿叫昀哥儿生得好模样儿,大人还想将你许他的,我同老夫人还去过他家见过那孩子,比你小三岁好俊的一个男娃子,后来为西边用兵的事儿咱大人跟人家有些不睦,说亲的事儿就放下了,我当时还惋惜来着,后来听说娶了柳侍郎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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