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查清楚了。”陈琅对他知无不言:“昨天晚上舅舅连夜去拿我那不成器的二弟,可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他连夜跑了。舅舅又抓了他的小厮来问,把刻假章的那一伙人也都逮了回来,都供认不讳。”
顾衡瞟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陈琅满面通红,羞愧得不行:“昨天邀顾兄过节,结果出了这样的事,真是对不住你。”
顾衡唇边闪过淡淡的笑意,说道:“这都是小事,只是有一事,我一直费解。常大人为什么会让人到我的宅子里搜东西?”
“这件事都怪我。”陈琅给他递了一杯茶,叹口气道:“之前你不是一直说想在杭州谋生,刚好舅舅最近在茶盐事务上还缺人手,我就力荐你去。他官儿做久了,总是疑神疑鬼,约摸觉得不放心,所以私下里找人去你府上了,结果闹出这样一档子事,我委实羞愧,无颜见你。”
顾衡微微沉吟了一下,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快。虽然这一抹阴色很快就一闪而过,但这一丝神色的变化还是没有躲过陈琅的眼睛。
顾衡道:“常大人是一方父母官,为人谨慎也是应该的。陈兄不必说羞愧之类的话。”
“好了,不说这些糟心的事情了。”陈琅道:“前两天我得了两坛绍兴好酒,顾兄陪我喝几杯。”
顾衡心头一动,吩咐丫鬟好生服侍戚繁音,就跟着他走了。
戚繁音昨日吓狠了,晚上顾衡哄着她才睡了。结果眼睛一闭,整个梦境都是打打杀杀的,一会儿梦到父亲,一会儿梦到顾衡浑身是血,吓得醒了好几回,睁开眼看到顾衡还在身边,往他怀里缩了缩才继续入睡。
到天亮了才好好睡上一觉。
近晌午的时候戚繁音才醒来,得知顾衡不在府上,一个人吃了午膳,准备在暖阁里打个盹,刚歪下去,门房上的婆子来说知府府里的姨娘来了。
戚繁音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她知道,是燕娘来了。
她让香如把燕娘请到暖阁里来。
没一会儿,燕娘就跟着香如走了进来。
戚繁音亲自迎了上去,走到面前,便先深深向她纳了一福:“多谢燕娘,你救了我两回了。”
燕娘转眸看她:“你都知道了?”
“起初我也很纳闷,为什么那天你会出现在后门,不过后来想了很多次,也就明白了。”戚繁音低着头,声音很细很软:“你知道我要逃走,是转成帮我引开守门小厮的,对不对?”
燕娘一双眸子媚相天成,看男人的时候里面仿佛有钩子,钩得他们失心落魄。以前在梨月坊的时候,戚繁音最讨厌她看自己,她的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舒服,所以她极少和燕娘对视。
今天她忽然发现燕娘眼睛很亮,但明珠蒙尘,看上去有些疲惫。
她不置可否,只笑着对戚繁音道:“我还以为你出了梨月坊就要冻死在街上,没想到你居然去了顾大人宅子里,我当初没看走眼,你果然有出息。”
“同那些臭男人虚与委蛇多了,我也就不同你说那些弯弯绕绕。”燕娘道:“之前我的确知道你要走,那天我也是专程到后门掩护你离开。”
戚繁音唇齿翕动,正要说什么。
“不过,你也不用急着感谢我。”燕娘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嘴角仍噙着淡淡的笑意:“我救你也不全然是别无所求,你也知道,在梨月坊的时候我从来都是与人为善。但这并不是因为我是活菩萨,我救你,是有所求的。”
她如此坦坦荡荡地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对于戚繁音来讲反而更轻松了。在这世上,除了父母本就没人有责任有义务帮你对你好。不求回报固然高尚,但有所求也并不证明她人品低劣。相反比起那些有所求却端着不图回报的伪君子,燕娘更加坦荡大方。
戚繁音道:“燕娘,只要是我能做得到的,我一定去做。”
燕娘点点头。说起这件事,她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双手捧着茶盏,酝酿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我之前本姓卢,原名卢文月,父亲乃是大理寺少卿卢中正。”
戚繁音抬头看向她,恍然察觉她的眼中有泪,燕娘哽了一下,才继续说:“我十六岁那年,父亲落了罪,满门男子尽数被斩,满门女子都充作官妓。”
说到这里,她终是忍不住,眼泪簌簌落了下来,浑身止不住地轻颤。
戚繁音明白这种感受,她们都遭命运所嘲弄,一遭从云坠入泥里。她扯出怀里丝巾,轻轻递过去。
“多谢。”燕娘拿帕子按在眼角,擦了擦掉出来的泪水,长长吐纳了口气,又说:“我在进梨月坊之前,定过一门亲事。”
“是谁?”戚繁音问道。
燕娘顿了下,仿佛说出那个名字是很难的事情,半晌才道:“他叫庄宴,时任兵部员外郎。”
戚繁音微微侧目,问她:“你是想让我给他带个信来找你吗?”
“不。”燕娘摇头,她一把抓住戚繁音的手腕,暗暗用力:“我恨不得他死,我这辈子再不想见到他,生生世世都不想再见到他。”
“为、为什么?”
燕娘想起当年的往事,恨恨道:“我家中出事的时候,我远在嘉州,当时父亲怕我受到牵连,差人将我送到他外祖家暂时藏匿。结果……”
言及此处,她抓着戚繁音的手加重了力道,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戚繁音手背上青痕浮现。
“他害怕受到牵连,亲自带了官兵来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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