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桀一抬头,只见鹿鸣清伸手指了指一旁的鹿肉,他看了眼,随即皱眉,毫无食欲:“不用。”
鹿鸣清叹道:“殿下与崔娘子分别不见以来,不但食欲减退,连耳力也不佳了,末将走到殿下身后,殿下也未察觉,倘或射猎之中,殿下一时想到崔娘子,箭下的猎物只怕也飞了,威名堕地,徒呼奈何。”
贺兰桀不耐:“你胆肥了,敢挖苦孤。”
“不敢,”鹿鸣清道,“好歹吃些,纵然饿瘦了,除了输掉秋狝,崔娘子也看不到。”
贺兰桀的俊脸上浮现一丝愠色,“孤难道想让她心疼不成。”
她心不在自己身上,如何能因为他掉了几斤肉就真心地皱一下眉头。
以前为此暗自欢喜,到头来才发觉不过一场镜花水月的幻梦,她的心,从未放在自己身上。
而他却不论走到哪里,心都时时系在东宫那一角,那一人上,听不到她的声音,如癫狂如磨折。最后他发现,离开她不见她,除了令自己难熬,别的什么用也没有。
鹿鸣清没说话。
见太子不动炙肉,鹿鸣清不再劝,正要离去,贺兰桀又突然唤住他:“鹿鸣清。”
鹿鸣清抱剑而转身,只见太子皱起了修长的眉,略有几分迟滞,问道:“你有无家室?”
鹿鸣清愣了愣,哪知太子居然问起了这个?连忙道:“没有。”
光棍耍了二十多年了,既没倾心过什么人,也没什么人倾心过他,对于太子的烦恼,他完全不能感同身受,所以爱莫能助。
“孤是故意冷落她。”
贺兰桀自嘲地一笑,启唇。
“你觉得有可能么,因为孤待她太好,所以她习惯了,感觉不到?如果这样能让她想念孤,哪怕仅只一个念头,都不枉……”他忍耐了半个月之久。
鹿鸣清还不知原来殿下心里藏着的是这样的念头,吃了一惊,他虽没有过感情经历,但好歹是个颇有责任担当的男人,便秉着旁观者清的冷静,对太子劝诫道:“末将以为,冷一时热一时,并不是什么上乘的做法,倘若崔娘子心中有殿下,殿下此举便令她患得患失,倘若崔娘子心中没有殿下,那么她非但不会有任何惦念,反倒令殿下独自牵肠挂肚——”
顺手指向那碗余温尚在充斥着椒麻浓烈香气的鹿腿肉,“食不下咽。”
贺兰桀顿时陷入了深思。没想到,鹿鸣清居然有这番见地。
如拨云见日。贺兰桀蓦然彻悟,是啊,他在折磨自己,这又是何必!
萧子初出现了又怎样,当晚她还不是在自己怀中嘤嘤求饶,纵然她是块百张坚冰,只要他这方火种不灭,终有将她捂化的那日,他有一生的耐心。
“哈哈,孤没曾想到,战野虽无妻妾,却能琢磨透男女之间的关系,你说得有道理。”他的信心仿佛重新燃烧了起来,迫不及待便要回,但眼下还须静待,于是道,“回宫之后,孤断不会再端着什么男人的架子……”
话音未落,鹿鸣清的副手薛致远在帐外禀报的声音传来:“太子,赵王请太子入帐一叙。”
……
贺兰桀步入赵王帐中。
此时夜色已深,除守夜的皇城兵马司将士,其余诸人多半已经入睡,贺兰桀前来时周遭除却蝉鸣蛙叫,一片静谧。但还未进赵王的军帐,只听里间传来柔软的靡靡之音,酒香无孔不入地穿透垂落的帐幔,飘入他鼻中。
是上好的玉沁牡丹。宫城御酒,储备不多,圣人每逢过年要赏赐一半给赵王和宸妃。
贺兰桀佩剑走进,其间有美人歌舞,着露腰舞裙,腰悬金环,裾坠流苏,舞步蹁跹间流光溢彩,满堂生辉。
细细一截杨柳腰,犹若被秋风折断,无骨般倒向贺兰桀的胸膛。
他脚步一错,避开跳舞的女子,径直走向深处。
赵王衣襟大敞,胸膛半露,墨发披落,身姿倜傥不羁地靠在案几下,左手往怀里扣着一美人腰,右手取酒,珍贵的玉沁牡丹汩汩地往口中灌,来不及接的便沿着他光滑的下颌骨,流经颈部和胸口,最后没入半开前襟的外衫中。薄薄的一层绢衫子,很快被酒打湿透,隐约露出其内洁白如玉的肉色。
赵王之美,玉京共闻。
风华无双,除太子之外,无人可与其媲美。
贺兰桀固知道这个弟弟荒唐无拘耽于享乐,还是被眼前之景所震动。
“四弟教孤前来何事?”
赵王笑盈盈坐起身,将手里的酒盏递给他,贺兰桀伫立不接,赵王脸色也无变化:“二哥看看,四弟的这两个美人如何?”
他方才入帐时,目不斜视,足下无错。
赵王的这两名姬妾都是玉京城中独有的美人,环肥燕瘦,各有风情,不可能输给崔氏。
赵王之前一直就在想,太子将崔氏金屋藏娇,专宠不辍,倘若他是个好色之徒便不足为奇,偏偏他不是。勤妃水氏为了他的婚事头痛欲裂,就因为他不近女色,如今藏了这么个美人,赵王只能想到一点,这种闷葫芦动起凡心来时要不得的,只怕是一头陷进去,已经情根深种了,再加上崔氏另有檀郎,平素里对他只怕十分冷落,男人这种贱骨头不就喜欢上赶着犯贱么,因此在他喜新厌旧之前,别的女子是入不了他法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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