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久了,一点点地明白无人会为她们伸冤,这桩冤案水落石出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心底那点可怜的希冀渐渐湮灭,竟将好端端的一个人逼成了这副模样。
殷殷望着如死鱼般被拖行远去的同伴,徐徐叹了口气。
她恼茯苓只会哭闹徒增闹心,但其实她对眼下的境况又有何办法呢?
看守见她还算冷静,不由多看了两眼,尔后才放低姿态请她出门:“家主请姨娘过去。”
蒋源膝下只有一子,蒋源既然故去,如今的蒋家家主自然便是她那连一日夫妻也没能做成的短命丈夫的独子——蒋正。
尚在停灵期内,蒋正作为孝子,须朝夕守灵,不得离开灵堂半步,她被带进的正是灵堂。
蒋正一人立在香案前,闻得有人进门,转过身来,默不做声地打量了她几眼。
今日头七,丧仪基本打理妥帖,明日一早便该出殡,要告慰枉死者亡灵,的确是该赶在今夜料理某些见不得光的事。
确实到了该论她罪的时候了。
她垂下眼眸,规矩地福了一礼,娇弱风流的身姿便显出了七分。
蒋正注视着这张经仙人精雕细琢过的脸,并未动怒,反而笑道:“姨娘这些时日受苦了,先坐会儿。”
她并不推辞,顺从落座。
身上的嫁衣早已在当晚的混乱中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落魄又凌乱。
青丝垂散,身后琉璃樽里斜支出来的一枝杏花清供绽在她鬓边。
雪光从窗外映射进来,为新蕊烙出一层银边。
春杏娇妍,人却不输分毫。
蒋正眸光一黯。
这眼神自然为殷殷所捕获,不由心下一喜,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果不其然,蒋正没有立刻发作,反而走到她跟前,微微躬身,拿手中折扇在她左颊上轻轻拍了拍,戏谑道:“姨娘可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若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少不得要走一趟官府,本朝律令,故杀者该如何论处,姨娘应该知晓一二吧?”
殷殷嗓子干得生疼,带着些许涩味:“家主这是认定此事乃我所为了?”
“姨娘是觉得自个儿可以摆脱干系?”
折扇抵在下颌,殷殷无法低头调整细微处的表情,只得艰难地吞咽了下,刻意将语气压下来,让声音听着更显柔弱:“那家主是定要我一命抵一命了?”
这声音实在是干涩得紧,平添了几分可怜的意味。
蒋正纡尊降贵去替她斟了杯热茶。
趁他转身走远几步的功夫,殷殷迅速低头吸了下鼻子,等他折返时,她眼圈已隐隐带了几分红。
蒋正执杯的手顿住,目光垂落在眼前人的身上。
美人心内恐惧,身子轻颤,眼角发红,欲言又止,最终却还是碍于他的威严,不敢多加辩解,只得轻咬樱唇,委屈地止了声音。
对她这副伏低做小的样子,他自然满意,敛了倨傲之态,将手中温茶递到她嘴边。
殷殷伸出双手去捧,他却不肯松手。她抬眼看他,见他眸中隐含笑意,会过意来,乖乖将手放下,将下颌往前送了送,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啜着。
小心翼翼,像是丧家之犬在祈求一口i活命的汤饭。
更像荒野魅狐在引诱涉世未深的书生。
蒋正倏地将茶杯往前一倾,茶水顺着脖颈钻入衣襟之下,濡湿感令殷殷动作一滞。
她错愕地抬眼看他,蒋正对她这副惊慌的样子很是受用,将空杯随手一扔,勾住她的衣领,迫她贴近他:“我爹老来得子,膝下就我一人,但姬妾却不少,姨娘知道那些人当如何处置吗?”
殷殷余光瞥着散落的碎瓷,低头垂眸,没有答话。
“殉葬。”布帛碎裂声起,蒋正撕下一截嫁衣布条,勒上她的脖颈,猛地收紧。
殷殷被迫仰起头,咽喉深处发痒,她逐渐喘不上气,妄图去抠抓这根索命顽绳,然而力量悬殊,不过是蚍蜉撼树。
她会错了意,蒋正居然要将她就地绞杀在他爹的灵前,好替那莫名枉死的老头陪葬。毕竟是杀父之仇,尽管确非她所为,但若蒋正当真如此认定,她又如何能妄图以姿色自保?
她一时有些嘲讽自个儿的天真。
只是,她丢了性命便罢,这一遭下来还算是得罪了蒋家,家中病重的娘亲和无人可依的姨母日后又当如何自处?
她无措地透过菱花窗的缝隙往外看去。
纯白的春雪洋洋洒洒地盖下来,凝成无尽的黑。
意识在这无边的黑暗中逐渐混沌,她只觉恍惚间过了一遭奈何桥,却又在桥头坠入黄泉,仓皇间饮了一口黄泉水,呛得她不住地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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