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就是心慈之人,如今年岁增长,世故知的多了便强行让自己心狠些,只是此时见了此人受伤,恻隐之心便又萌生了。
“你我萍水相逢,谈不上谁丢下谁。”她在男子的身边蹲下,动作麻利地撕开了他肩头的衣衫,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映入眼帘。
这伤口若是再不处理,怕是会危及性命。
那男子舒了一口气,自怀中摸出了药瓶,递给了顾南音,“劳烦娘子。”
顾南音见他有药,这便松了一口气,接过药瓶,在药粉尽数洒在了他的伤口上。
上了药,该以干布包扎才是。
顾南音看了看自己和云檀,落水到现在,两个人的衣衫都是湿透的,再看小船上,哪里还有一块干布?
她思虑一时,忽起身上了岸。
云檀不明所以,跟了上去,却见自家姑奶奶躲在树丛里,将外衫解开,慢慢再把最里的抱腹脱了下来。
云檀一惊,细声劝阻道:“……您怎么能拿抱腹为他包扎呢?如若当真要,那也是拿奴婢的。”
顾南音将衣衫穿好,接过自己的抱腹,小声道:“你贪凉,穿的是丝绢,如何能裹伤?”
云檀知道自家姑奶奶爱穿棉制的心衣,此时听了虽不情愿,却仍接过来,仔细检查了一遍。
“好在您不爱穿鲜亮的,这件抱腹没花纹样式,包扎上去也瞧不出来是件女儿家的里衣。”她嘟嘟囔囔,“便宜他了。”
顾南音急着上岸回家,这便走了回去,那男子眼巴巴地望过来,眼尾耷拉着,配上湿漉漉的额发,像只落水的可怜巴儿狗。
顾南音也不多言,过去将抱腹覆在他的伤口上,接着绕了一圈,以带钩固定起来。
那男子安静地看着顾南音为他包扎,忽得问了一句,“娘子,你从哪儿来?”
好奇怪的人,不问姓名,却问来处。
顾南音默不作声,手下动作不停,那男子又道,“我知你必不会将姓名告知,所以只问你来处。”
顾南音不打算告诉他,包扎好便起了身。
“广陵。”她向他告辞,“你且休息一时,晨起应会有人经过此地。”
她说完,牵着云檀的手,头也不回的踏上了岸。
那男子半靠在小船的舷上,目送着她的身影,慢慢地融入了无边的夜色里。
肩头的伤口一跳,他低头去看,一缕似有若无的馨香却钻入鼻端。
小船在晃,男子垂目不语,似是在想着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空有一只猎鹰掠过,旋即有马蹄飒踏声顿起,打破了静谧的夜。
娘亲过了约定的时间不回,烟雨一早起来就有些无精打采。
青缇在窗下为她梳发,叫她安心,“水路不比陆路,有风浪了要停,雨下大了也要等,时辰上就耽搁了。”
烟雨摆弄着她装发饰的小盒子,捡了只猫儿爪子出来。
“道理我都懂,可就是忍不住担心。”她决定振作起来,“一时去上课,说不得放了课,娘亲就在家里等我了呢!”
青缇见姑娘开心,也高兴起来,为她把几只小猫儿爪子带在发髻上。
“窦筐一早就去码头侯着了,您放宽心。”
烟雨嗯了一声,看着镜子,晃了晃脑袋,觉得这几只小猫爪戴在头上,同她的心情很合衬。
娘亲这回去广陵置办屋舍,是为了将来做打算,将来她同娘亲在广陵开个肆铺,专卖些女红制艺,从此不再寄人篱下,想想就觉得欢欣。
那样的日子多美啊,可惜就见不着小舅舅了……
烟雨想到这儿,手下的针冷不防地就扎到手,直疼的烟雨眉头浅蹙,轻轻吮了吮受伤的手指。
小舅舅原来叫顾虞啊,不是小鱼的鱼,也不是握瑾怀瑜的瑜,而是四方无虞,予一人以宁的虞。
想到这儿,烟雨的心就砰砰乱跳,手下的针线也顾不上了,趴在桌案上,把脑袋埋在手臂里偷偷地想。
原来小舅舅的名和字都出自这句话啊,可惜她不爱读书,不知道这句话的来历和出处,今日去上课,要问一问芩夫子才行。
不好不好,怎么能问芩夫子长辈名字之意呢?
她纠结来去,眉头就浅蹙了一道,一直到用完早点下了山,眉头都没有展开。
下山的路虽修了阶梯,可近来常有小雨,若无人打理,仍有泥水在阶梯上,烟雨就走的有些慢。
“裙角若是沾了泥水,叫人看见可多难为情。”
青缇就有些纳罕,姑娘是个下雨天都要在外头跑的人,如何这会儿在意起裙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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