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心里头全是懊恼,这会儿便牵着顾瑁的手,一路跑过去,丫头们就在后面给她们递伞,可惜小姑娘们的步伐实在太快,追也追不上了。
有了顾瑁的引领,烟雨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小舅舅的院落,刚要踏进修竹绿润的院子,顾瑁就松开了手,心有余悸地说,“你自己进去吧,我在外头的耳房等你。小舅舅一见我就要我背说文解字……”
烟雨被小舅舅的伤势牵动着心神,听见顾瑁这般说,忙道,“你不要淋雨了才好。”
见顾瑁点头,烟雨便提了裙进去了。
进了正厅,快要拐进卧房时,烟雨就有些胆怯,偷偷地扒着门槛上向里看。
卧房里有清洌苦涩的草药味,似乎又点了香,一片朦胧清雅的烟雾后,小舅舅半倚在床头,微微仰着脸,那清绝的下颌线线条瘦削而利落。
似乎是听见了帘外的动静,他慢慢睁开眼,深墨色的眸子像是盛了浩渺的烟波。
他看见她了,唇角微微上仰,那笑意有些疲惫,他说过来,嗓音带了点清寒。
烟雨的心一刻不停地在狂跳,她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自己掉眼泪,可眼眶却还是不争气的红了。
她期期艾艾地挪在了小舅舅的床榻边,对上了他那双清透的眼眸,烟雨心里的歉疚之情便升腾起来了。
“小舅舅,我不知道您伤的这么重……”她说,眼睛里又起了雾,“对不起,那一日您没了声响,我还怪您失约来着。”
隔着一层烟水气看他,小舅舅的面庞格外白皙清透,他听着她说话,眼神尤为认真。
烟雨觉得自己很坏,她迫不及待地向他反省,“见不着您的这些天,我没想着来看看您问一问,却还揣测您是在躲着我,故意疏远我……我还想哪一日见了您,要同您好好理论理论……”
顾以宁嗯了一声,眼睛里带了些微笑意,他轻声问:“你打算如何同我理论?”
烟雨怔了一下,吸了吸鼻子。
“我想同您说,”她有些赧然地低下头,“有一天下雨,有个人在雨中慢慢走,有人见了就问他,你为什么不快些走啊?这个人说,快些走有何用?前面也有雨。”(1)
小姑娘鼓起了勇气,抬起头,诚挚地看着小舅舅的眼睛。
“前面也有雨,您是躲不开的。”
第30章 .梦里是你竹斋眠听雨,梦里长青苔。……
窗外还在落雨,支了一半的窗漏了雨色进来,光影扶疏。
顾以宁在这样浓酽的颜色里,眼眸里浮泛出一点微芒来,他嗯了一声,认真而温和地望住了烟雨的眼睛。
“我不躲雨。”他的嗓音轻轻,有细微的倦意,“抱歉,那一日让你空等了。”
烟雨从小舅舅的眼睛里看到了歉意,她立时便懊恼起来,往前倾了倾身子,着急地说,“我不是来同你讨说法的,我就是来看看您……”
她说到这儿,眼圈又开始红了,“您那日还骗我说是旁人的血……”
小姑娘的委屈像是春日的雨,说来就来,她前倾着身子,瞧上去像是急于澄清她此行的来意,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带了三分委屈。
顾以宁的眉眼在雨色里清澹安宁,他耐心地听着她小小的埋怨,直到确定她后面又陷入到委屈的情绪里,不再言声了,才轻轻抬起手,在她的头上揉了揉。
“仔细跌倒。”他嘱咐她不要把椅子翘起来。
落在头上的份量,是比云还要轻软的力度,烟雨的眼泪一霎就收住了,她无意识地晃了晃脑袋,接着,身下的椅子便翘了起来,太过前倾的小姑娘,一下子栽倒在了小舅舅的身前儿。
夏日天热,顾以宁的身上只半盖了一层凉被,烟雨冷不丁地栽下来,额头径自砸到了他的膝盖,只听得一声闷响,烟雨懵懵然地抬起头,额上已然一片红。
顾以宁在她栽倒的那一霎便递出手去,可惜为时已晚,正要放下手,那眼神懵懵然的小姑娘,却轻轻捧住了他的手,往自己的额头上揉了揉。
她的手轻而软,一边儿捧着他的手给自己的额头揉,一边儿拿眼睛悄悄觑着他,倒像是有几分埋怨似的。
顾以宁失笑,翻转了手在她的额上轻轻揉了揉。
“上一回你唇边的伤,怕也是如这般不小心吧。”他垂着眼睫问她,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把椅子扶正,又按着她的额头将她安置下来。
小舅舅好看的手揉着她的额头,砸的再痛都能消解了,甚至还可以再砸一回。
烟雨乖觉地眨眨眼睛,“是了,我回去想了好久才想到,是我吃饭的时候,筷子磕了牙……”她扁了扁嘴,那唇色鲜润可爱,“连带着嘴巴也肿了。”
顾以宁放下了为她揉压的手,展眉道,“冒失要不得。”
烟雨小小声地应了一句是,方抬起头来,“瑁姐姐还在外头淋着雨等我……小舅舅,我不能陪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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