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又咬起了笔头,眼睛却在偷偷瞄他,下一刻,小舅舅便站起了身,负手走在她的桌案前站定,烟雨吓了一小跳,仰着头结结巴巴地恭送他:“您不在这儿晒太阳啦……”
顾以宁嗯了一声,伸手将她嘴巴里的笔轻轻地拿下,道:“笔头咬烂了怕也写不出。我带你读书去。”
读书去?
烟雨雀跃起来,小舅舅说要带她去读书!虽然是读书,可是只要能同他在一起,即便再难读的书也不怕。
她站起身,轻轻牵住了顾以宁的衣袖,“我忽然也很想读书……”
一份柔软的力度坠在袖边,顾以宁轻嗯了一声,慢慢地向他的书房去。
烟雨跟在他的身侧进了院子,不免问东问西。
“……不爱读书的话,一筐子糖也改变不了我的心意,可见您还是喜欢读书的。”她还是计较那颗糖,“那颗糖您吃了么?甜不甜?您那时候几岁啊?”
她拽着他衣袖走路的步子小小,谨慎又小心。顾以宁放慢了脚步,回答她的话,“十二岁。”
烟雨哦了一声,“十二岁也还是儿童,不能随意要人家的糖呀——万一被人哄骗了……”她在他的身旁小小声说话,声音温软的像夏日的风,“我娘亲说,谁给的东西都不能要。”
顾以宁将手臂抬了抬,牵着她躲过一片探进游廊的芭蕉叶。
“你娘亲说的有道理,要听。”
烟雨泄了气,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
“我也想吃糖……”她晃了晃他的袖边儿,走的有气无力的,“小舅舅,我走不动了。”
这会儿正是犯困的时候,走了一阵儿还不到,她呜哝着说要歇歇,在游廊边坐下了。
“您瞧那只猫儿——”她往游廊下的草丛指了指,有只乌云盖雪正蜷着身子打盹儿呢,“做猫儿可真舒服呀。”
顾以宁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那只胖猫儿似乎觉察到了,警惕地睁开了双眼,看了看,又伸了个懒腰,翻身继续睡了。
游廊外是围墙,忽然遥遥地响起了一声问询,听着倒像是白嬷嬷的声音,“公子可在院中?殿下要往蔚州去一封书信,想叫公子执笔。”
便听有侍女恭谨的声音响起来,“公子此刻该是在院中,奴婢去为您通传一声?”
白嬷嬷笑着说不必,“殿下唤我亲自去请,省的公子又推脱。”
听声音像是要进院来了。
顾以宁一把捉住了烟雨的手臂,弯下身子,在她的耳畔轻轻说道:“快走,可别被她捉住。”
烟雨最是喜爱捉迷藏的游戏,此刻听小舅舅说了,立刻站起身,反环住顾以宁的手臂,往游廊尽处一路小跑。
“别怕,我带您藏起来。”
围墙下的脚步似乎快要进来了,烟雨反客为主,这会儿也不说走不动了,拽着小舅舅的手往游廊尽头的屋子跑去,近前了,推开了门,藏了进去。
像是一瞬踏进了黑暗,这间小小的屋子四面打了接顶的柜子,每一格都堆叠满了书,即使是在白日,倘或不点灯,也是昏暗一片,只有窗子缝隙里透出来细细的一束光。
烟雨靠在门上,小小的喘了喘,定下心,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里,还捉着小舅舅的手。
夏日里他的手却有凉而细腻的质感,手指清瘦而纤长,在她小小的手掌里安静地躺着。
周遭太静,静到似乎可以听到身侧轻缓的呼吸,烟雨的心剧烈的在跳,像是小火炉上的锅开了,热蒸气扑腾扑腾地顶着锅盖儿,快要顶飞出去了。
黑壮怂人胆,烟雨决定装傻,绝不松开小舅舅的手。
“您为什么怕被白嬷嬷捉去啊。”她缓了好久,才扭过头向一边儿问去,可是却估算错了距离,额头碰到了小舅舅的下巴颏。
他也在看她!
烟雨心里的锅这会儿真的开了,说不得一会儿就要吹起哨来。
她拿另一只手拍拍胸口,试图把心跳按回去。
距离好近啊,近到可以看见他浓密纤长的眼睫,冰刻似的高高鼻梁,还有他若有似无的鼻息。
“写往蔚县的书信,一定又长又多,比你的功课难多了。”
他的嗓音轻轻的,连同气息在她的耳畔拂动,有细细软软的风,触碰着她的耳朵尖儿、耳垂,令人难捱的心痒,像小猫爪儿一般抓挠着烟雨的心。
烟雨紧张极了,也许耳垂都要紧张地红了,她倏地转过头,不去看小舅舅深秀蔚然的一双眸。
“我……我的功课也很难,”她结结巴巴,紧张地甚至无法呼吸,紧张到把心里的感觉和盘托出,“您看我头上的小猫爪儿还在吗?”
顾以宁垂目去看她的发髻,今日她戴了那只淡黄色的小鸭梨,是可爱的,也是可气的。
他低低地说了一声不在,身前的小姑娘却缩了缩脑袋,似乎快要窝进他的怀里,扭过头,仰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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