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牧云那一身的风雪气凌然扑到了萧瑾殊身上,那寒意勾得他忍不住重重咳嗽了几声。
皇帝病势越发沉重,再这样下去,朝堂里的牛鬼蛇神们怕也都弹压不住了。
萧牧云眉头拧起来,赶紧将大门关了,遮挡住外面的严寒。
因为他这不怀好意的探问恼了他,萧瑾殊微拧了眉头,原本就有些阴沉的脸色更加冷了下来。
反倒是在那边独自玩耍的阿浪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兴冲冲地跑过来。
“吃!”阿浪摊开手掌来。
萧牧云直接忽视了皇帝的面瘫脸,转而逗起阿浪来:“想吃好吃的?那你得叫我叔祖才行!”
“叔!”阿浪嘟着嘴,不情不愿地唤他一声。
“那不行,你叫我叔,岂不是跟皇帝一个辈份了?叔祖,你得叫我叔祖。”
说这话时,萧牧云有些心虚地瞅了一眼皇帝,全然无视他此时的不耐。
中山郡王是宗室旁支,他与皇帝俩人年岁相当,不过他的确比皇帝高上一辈。
“哼!”阿浪吹着鼻子,生气地跺了跺脚,趁着他分神的片刻,一个旋身,早已将他腰间佩囊抄到了手里。然后一下子蹦到老远,颇有些得意地解开佩囊,从里头掏出一颗梅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每吃完一颗,他便突突地吐出一颗梅核。
萧瑾殊素来喜静,如今被这一大一小搅扰地头疼,索性将那奏折甩到桌上,似是不经意地对萧牧云讽道:“皇叔顶风冒雪而来,莫不也是受了太后所托?”
他若是真的以皇叔称呼自己,那是真的生气了。
也?看来今日是还有什么人来过了?
能让齐福跟着受罚的,想必是太后又往养心殿塞了人进来?
“咳咳,”萧牧云摸了摸鼻梁,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他的御案,一眼便瞧见了那副卷轴。终于转入了正题:“听说,太后又给你送了画像过来?”
满朝文武,可能也就只有萧牧云这个中山郡王敢在皇帝面前如此放肆。
如今中宫空虚,六宫更是形同虚设。阖宫里也就只有太皇太后和太后两位正经女主子。从萧瑾殊登基以来,太后就张罗着立后一事。可是三年过去,女人塞过几回,画像也递过几次了,偌大的宫殿依然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这立后一事,已经成为了前朝后宫的一件心病。
见皇帝瞪了自己一眼,萧牧云讪讪一笑,带着一股子邪魅的样子。
他本就男生女相有些妖娆气,尤其是那薄唇,比普通的女子涂了口脂还要红些。
手心往御案上一拍,再抬手时,桌面便多了一张黄色的小纸条:“喏,我亲自去替你求的签,问姻缘的。”
“你怎么跟个娘儿们一样,无聊。”萧瑾殊寡然地说。
他向来不信这些,因此便是连眼皮子都没抬。自己转动轮椅,便准备过去那边暖阁。
萧牧云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伸手去,将那些堆得老高的奏折都扒拉到旁边,寻摸了一阵,最后方才拿起那副尚未打开的卷轴。
“唷,以往都是送许多幅来让你挑的,今日倒是只送了这一幅。可见这人选,是太后极为满意的吧?莫不是真的像这签文上写的,千里姻缘一线牵?!”
一边说着,萧牧云已经提着卷轴,稍稍用力扯动那绳结,这副小像便“哗啦”一声竖直铺展开来。
“美!”阿浪傻呆呆地凑过来看。
“啧啧”,萧牧云砸吧了两下嘴,见萧瑾殊调转了轮椅准备往床榻那边去,知道他对这画像丝毫提不起兴趣。他一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颌,另一手已经拎着画像,故意往萧瑾殊正脸前凑了凑。
萧瑾殊不得不瞥了一眼画像,面瘫脸上,眉心微动。
只见画中那女子一袭淡青色的曳地襦裙,长发如瀑,明眸善睐,眉眼含笑,的确称得上绝色。旁边一列工整的小楷,写着“承恩侯二房嫡孙女林翡雪,臣某叩呈御览”。
原来是她?
几日前,他冒雪从温泉山庄赶回宫里来,路上恰好遇到一辆马车陷到雪里不能动弹,便着人去帮忙推了推车。后来,那马车主人亲自到他的车窗旁拱手致谢,他便隔着车帘看了来人一眼。
那人着了劲装,头发也束在头顶,只不过看那身形,他便知她是个女子。许是为了赶路方便,才做男子打扮。那日她穿着一袭白衣立在苍白的大地之上,萧瑾殊乍然抬眼看见,觉得她身上倒是有些英气。又听她说话声音有些娇娇软软的,像是能掐出水来,让人听着便觉得像被猫爪子挠了心窝子似的,便对她有些印象。
萧牧云还以为他当真是在考虑立后之事。谁知萧瑾殊凝视了这画像片刻,肩头微动,忍不住寡淡一笑。
待他垂下眼帘之时,有气无力地随口说道:“将这画师,砍了。”那语气,仿佛他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而不是砍人。
他早已下过旨的,不许再替他采选后宫,既然这画师敢抗旨,砍了他也算不得冤枉。
萧牧云嘴角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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