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买过弗莱彻司铎药丸的贵妇,忍不住用手帕捂住嘴,发出干呕的声音。
尽管她知道那些药丸含有少女的内脏和脂肪,却从来没有想过,那些内脏和脂肪是如何加进药丸里的。看到确切的画面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也是挥向那些少女的一把冰冷的屠刀。
有体虚的贵妇,甚至当场昏倒在女仆的怀里。
神使的嘴唇急速地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挽救一下神殿的声誉,却完全不知道能说什么。
在真实的画面前,言语是如此苍白。
白光里的画面还在继续,已经开始回溯第二件证物,第三件证物……
每一件证物,都是一个惨死的花季少女。
她们的皮肤有白有黑,还有狐狸毛一样鲜亮的火红色,头发有黄有红有黑,笑容或明媚或忧郁,穿着昂贵或廉价的裙子;有的少女去拜访弗莱彻司铎时,还在头发里戴了一朵鲜嫩的雏菊,然后她就像被车轮辗轧的雏菊般,迅速地枯萎了,变成了一滩印着车轮印的烂泥。
有夫妇发现白光里一闪而逝的少女,竟然是他们失踪多年的女儿,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他们一直以为女儿是跟哪个小子私奔了,没想到她是被玷污,被杀死,被剖开,被装进深瓮里捣成烂泥,换成鲜血淋漓的金币。
这个结局,还不如她和一个小子私奔到不知名的村落里结婚生子,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安然老去。
这时,玛戈想要选择的男爵一家,也在回溯的画面里发现了自己的亲人。
艾丝黛拉还是低估他们一家人的感情了。
他们失踪的是二女儿,大女儿——也就是男爵的妻子,从小到大极为疼爱瓷人似的妹妹;妹妹失踪后,她几乎每天晚上都梦见妹妹金灿灿的秀发,要不是她自己还有一双儿女,差点跟母亲一起跳河自尽。
弟弟就更不用说,大姐出嫁以后,可以跟他聊心事和神学的,就只剩下美丽善良的二姐。
他们全家人都对这个虔诚的金发女孩宠爱到极点,然而,她却死在他们无比信任的神甫手上,不可谓不讽刺。
尽管男爵和神学院的教授极力阻止,他们一家人还是不顾礼教观念,冲到了证物的面前,悲痛万分地呼喊着二女儿的名字。
弟弟红着眼睛看向裁判官,嘶声力竭地喊道:“我家人每年都会给神殿捐赠数万银币……我姐姐死后,为了让她安息,我们甚至捐赠了一个牧场,没想到杀死她的,居然是她生前最信任的神甫……”他说着,竟当场抽泣起来,“老天啊,我居然还想当神甫,居然还想以神甫的身份去抚慰她的灵魂……天啊,我究竟在想什么?”
眼看着失控的人越来越多,神使的耳边一阵嗡嗡作响。
他已经听不见这些人在说什么了。
他睁大眼睛,却只能看见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穿过浓浓的黑暗,发出雷鸣般的震响,朝这里隆隆驶来。
巨大的车轮无情地碾碎了教区神殿积累多年的声誉,正如弗莱彻司铎无情地碾碎了那些可怜的少女的性命一样。
苍白而明亮的阳光从云层渗漏下来,驱散了周围的黑雾,四面八方竟全是残缺不全的尸首,人们满脸愤怒地搂着这些尸首,向神殿讨要说法。
神使浑身发抖着,头上的冷汗已经变成了热汗,热气附着在夹鼻眼镜的镜片上,使他眼前的画面变得无比模糊,就像哭过了一样。
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上艾丝黛拉了,民众愤怒的讨伐声就足以令他毛骨悚然了。
然而,艾丝黛拉的证据并没有全部呈上来。
她还有证据!
就像后脑勺被敲了一闷棍,神使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从审判席上栽下去。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恐惧的情绪达到了顶点,不管是念珠还是祈祷书,都不再能使他镇静。
他一边擦热汗,一边握住无名指上的宝石戒指,想像往常般从中汲取力量。可他一想到,这枚戒指象征着整个教区神殿,而民众愤怒的唾液马上就要淹过神殿的地基了,他就恨不得把这枚戒指扔得远远的,逃避即将到来的惩罚。
他恐惧地想,至高神使要是知道这件事,会把他活剐了的!
他错了,真的错了。他不该因为被艾丝黛拉摆了一道,就盲目地包庇弗莱彻司铎,也不该不听戴恩的话,三番四次地轻视艾丝黛拉。
他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神使想要道歉,想要忏悔,想要使劲浑身解数,挽救眼前失控的局面,可他的双腿阵阵发软,还没有站起来,就跌坐了回去。
“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神使抓住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道,“镇静,镇静,不能慌,要想办法……想办法还击。对了,女巫,说她是女巫。就算死,也要拖着她下地狱……”
神使自言自语的声音极小,裁判官并没有听见他恶毒的低语,但骑士长的耳力极佳,把他的盘算听得清清楚楚。
骑士长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到了这种关头,这人不想着反思自己的行为,挽救自己和教区神殿的声誉,第一反应竟然是污蔑艾丝黛拉是女巫,把她也拖下地狱。
教区神殿的名誉,毁在这种神使的手上,真的一点儿也不冤枉。
戴恩作为整个教区最了解神使的人,就算没有听见神使的自言自语,也知道神使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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