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后,还要再麻烦岛主一次。岛上若有任何事,翎年在所不辞。”开口的翎年谦卑极了,即便语调冰冷,语气却恨不得低到尘埃里。
我抓起手挠挠头,忍不住嘶了一声。
胳膊上的伤口还没愈合,好疼啊。
下一秒眼前的视线就被遮住,爹爹挡道了我眼前,接着便是爹爹不耐烦听的声音。
“快走!”
最终,翎年和周玉莹没能多问女孩手腕上的伤口,硬生生被赶出了无欲之海。
我巴巴看着两人身影消失不见,扬起的嘴角瘪下去。
爹爹最看不惯我这样,每次好吃的糕点吃完了这样,出门一趟不舍得回来被抓回来是这样,如今,和人分离也是这样。
但他也只是摸摸我的头,很温和,我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上翘。
果然,受伤了爹爹一定会心疼自己。
不过,等一百年后,还要再放一次血滋养灵傀木,好疼好疼的……但既然是一百年以后的事,到时候再说啦。
旷无涯看着她一蹦一跳地跑走,无忧无虑的样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沈月庭,的确在几百年前就死了。
如今活下来的,是她,却又不是她。
正如世人所知,灵傀木能起死回生,却无法真正地让人复生。旷无涯曾经收到沈月庭分离出的部分灵识,那一小部分,足够完成一个灵傀,但新生的灵傀必定会因灵识缺失,似人非人。
故而,旷无涯没有那么做。
小宛,是他用灵傀木所生之灵,重塑衍生出来的孩子,从她出生降落再到如今的长成,小宛和沈月庭,早有很大的区别。
灵傀木之灵补足了小宛的灵识,但新生的灵识,就连旷无涯都不知道,是他人的灵识融合,还是她本体捕捉到的意识。
但无论如何,她活了下了。
代价却是,从前栽种的灵傀木一夜枯死,旷无涯再无法制作出真正的灵傀,想要成功,需要用灵傀木之灵滋养——也就是小宛的血液。
旷无涯并不后悔付出了整个灵傀木的代价让小宛复活,人生的意义,本来就是有失必有得。
而这些年,他也逐渐明白,有关于小宛的人生意义,不仅仅是留在他的身边。
再一次看到小宛坐在天运交接的海岸边,遥望着远方,旷无涯无声地低下头。
属于沈月庭的灵识里,融入的是她对某个人全部的爱恋和贪恋,即便重生,被注入了其他情感,这份真挚的情感始终未变。
只是,变得稀薄。
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么多年,她远望前方、偷偷离岛时,究竟为了什么,为了谁?
旷无涯从前觉得那人性格无常,做事更让人无从琢磨,即便他对阿宛耗尽心思,旷无涯也未曾动容。
随着时间更迭,这种念头,却在改变。
旷无涯抬步,还没走近,便看着沿海而坐的女孩转过头,笑脸盈盈地叫他:“爹爹,快来!”
那一瞬间,旷无涯想,他怎么可能会后悔呢?
***
岛外的人界已经入了春,下过一夜雨,小森林的地面带着湿滑,我提着篮子,小心地一步步踩稳,害怕自己摔倒,身边跟着的小白也学着我的样子,抬高脚,踩得小心翼翼。
靠近树荫下的地面上生出了一丛丛的白蘑菇,可可爱爱,我挎着篮子把菜下的小蘑菇放进去,心情愉悦地哼着歌,想着能用这些小蘑菇做些什么菜。
森林里偶有微风拂过,小兽显然已经习惯了有个旁人的存在,兀自嬉闹着。
陡然,所有小兽本能竖起了耳朵,下一秒,朝着某个方向四散逃开。
周围愈发安静,走入森林深处的女孩毫无察觉,就连警觉的小白,这会儿也被树丛中的小虫子吸引了注意力。
我专心致志地将花篮塞满,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手中和脚下,直到,一双修长的大手采过前方的一个白蘑菇。
那双手,缓缓地递到眼前。
我迟疑地抬头,眼睛因为突进的光线微微眯起,眼前的人抬起了另一只手,遮住了那道光。
“阿宛。”
心中的花儿,顷刻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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