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唇启口间,亦是清冷如冰雪,却字字皆在条理,“孩儿听师尊所言,母后曾入枉死城,得上任卞城王照拂多年,却也因其一念之差,生死之际险些与父君长绝。故而想来,母后于此地此人,感念之情与抱憾之心皆有。而此处乃在七海西北方。今以西北二字入孩儿之名,即为纪念。而孩儿与妹妹,又各占其一,便是拆了西北二字,如此又为往事弥散,慰了父君之心。
相安同凌迦尚未在西辞的话中反应过来,白纱锦缎的女童,已经推开了自己母亲的怀抱,依旧是沉静的话语,恭谨道,“父君母后,可容阿辞去下方坐着?”
凌迦向来敏锐,循着西辞一闪而过的目光扫过去,不偏不倚看见的正是如今八荒掌事的少年君主珺林,遂而抚了抚她面颊,额首同意。
只是相安望着走下殿去的孩子,有些落寞,自责道:“到底是我失职,未尽一个母亲的职责。阿辞与我都不善亲厚!”
“母后多虑了!”北顾挣脱凌迦怀抱,扑至相安膝头,“阿姐一贯如此,便是同我也是淡淡的,但她却是最重情意的。您瞧她,虽随着珺林师兄穿了一身白衣……母后你且等着……”
稚女仿若想起什么极重要的事,如同一团炽热的火焰,奔下去,追至自己手足,拖着她往回走。
“母后您仔细看着!”北顾也不管西辞怒目挣扎,眼峰如冰,只抢着要拨开她外间一身白袍。西辞手中灵力散了又聚,聚了又散,终于颓然松了掌势,无奈地由着胞妹脱去她的外衣。
上座近身的至亲都看的清楚,那个不过百岁,如同凡尘三四岁般大小的孩子,一身洁白如雪的纱裙上,衣襟袖口处皆弯弯扭扭修满了崔牙树叶的纹案,青碧双色,在纯白一色中尤为明显。
“待离了父君母后,看我怎么治你!”西辞推开北顾,捡了袍子,红着脸跑回珺林处。
至此,相安再也忍不住眼泪,偏歪在她身上的北顾还在絮絮道:“母后,我同阿姐说了,绣在外衣上,方能被人看见。穿在里头大家都瞧不见,谁也不知她的孝心……”
“孝心也便罢了!”御遥挑了挑眉,对着相安道,“不过才这般大,便知要护你门楣。偏有人下了死令,除你外不许任何人着青披绿。又兼那欧丝之野的蚕神,承了自己君上一腔子的刚正严明,非谕令不制青色蚕丝。啧啧,惹得那孩子现了原型,于欧丝之野闹了个天翻地覆,遂夺来那么点青丝绿绸……”
话至此处,御遥忍着笑意转而望向凌迦,“兄长一纸谕令下来,可曾想过到头了差点误了自家儿女……啧啧,珺林带她回来时,我都以为她要神形俱灭了……”
凌迦咬牙,扶额避过相安,只黑着脸寒光投向御遥,“我给你养了三万年儿子,如今不过将女儿放于你手中数十年,你便让她神形俱灭,此刻还有脸同我絮叨!”
御遥眼风瞥向早已怒意上浮的相安,朗声道:“你还同我提笙儿,也不知是谁,一声口谕,便将他罚至苍梧之野百年,生生断了我母子天伦。”
话至此,竟起身向相安拱手而拜,言语恳切道:“此刻还望少主作主,放笙儿归来,容我母子团聚!”
“你散了修为,转了神职,闲散的这些年,竟是修了凡间那梨园戏曲之道,演的委实不错……”
“凌迦,你闭嘴!”相安素手拍案,连名带姓喝道,“我沉睡的这么些年,你差点败光洪莽源也罢了,可这一条条谕令,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胡闹!”
“安安,你听我说……我同你解释……”
桑泽摇开扇子,护着御遥,笑道,“也就你能掐准兄长七寸,戳到他软肋,让他有苦难言!”
“那也要他有软肋才行!”御遥余光扫过正座之上的两人,亦笑道:“你可还还记百年前青丘礼乐射书会上,你说相安落在兄长手中,只得由他搓揉!”
桑泽点点头,“到底你慧眼如炬,你当时便与我说,谁落入谁手中,尚未可知!此刻看来,算是见了分晓!”
第72章 聚5
觥筹交错,歌舞流转。七海之上的这场盛宴连贺了九日,方才散去。许是多年劳神忧思伤了根基,曲终之时,凌迦一个踉跄险些从台阶跌落。相安虽无灵力却身手极好,一把将他扶在怀中。
那一刻,相安跪坐在地上抱着他,没容他开口,便已先出声抚慰。
“河清海晏,血脉至亲,你都给了我。这九日流水盛宴,我亦随了你。此后,诸神万仙,皆知你我是夫妻,有一双女儿,我很开心,亦不会再害怕。只是,你也别怕,且好好养病。即日起,我为你执掌七海!”
而相安执掌七海的第一件事,便是传了谕令于白姮,从央麓海底拎出栖画,让她交出雄性荼茶花,甚至相许可以以予一切所求。
按着栖画昔日所谓,无论是相安还是凌迦皆当将她挫骨扬灰,也难解其恨。然像他们这般,早已得道的首代正神,除非涉及苍生和公义。私怨之上,皆是即为容忍的。何况凌迦的病情已然不容乐观,相比泄愤,相安更希望他安好。便如当年凌迦,只是关押栖画,一则栖画融了相安的半颗神泽之灵,他无法下杀手。二则更因相安安危胜过一切,便将栖画扔在了海底。后因接连事变,生死起伏,便只望着相安醒来再作处理,如此竟是拖到了此刻。而相安还能这般宽容对待栖画,除却以上种种,是因彼时她还存了一分为神为君的理智。
初时,桑泽尚且可以控制着凌迦病情,将焕金颜重新聚拢,相安便也尚有耐心等待央麓海回信。每日桑泽施法后,凌迦因散功而极度虚弱,连着床榻都下不了。
相安立在床头,双手笼在广袖中,只盯着他不说话。
凌迦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无奈道:“好歹我如今是个病人,你这般不安慰我便罢了,终日双目灼灼盯着我,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想看看,日后你还敢不敢再逞强!”说这话时,相安端过药盏给凌迦喂药。凌迦偏头让过,只道桑泽之前已经将药融于掌风中贯入他体内。
相安点点头道:“桑泽神君说了,药于掌风入,便失了一半效力,故而让我再喂你些。”
144/169 首页 上一页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