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才在抢救过程中,老太太就已经醒了,我们询问老太太的病史,据病人描述,她在一年前就在我院确诊了肺癌,此次晕倒是因为癌细胞进一步扩散,目前判断为肺癌晚期,病人年纪大了,之前一直靠用药维持着,现在身体各项机能都在加速衰竭,住院的话,最多还能维持三个月。”
三个月……
怎么就还只剩三个月呢?
“病人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你们去办理住院手续吧。”
医生话已至此,他看着面前两个半大的孩子,再次摇了摇头,离开前只留下一句话:“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护士站问问护士。”
没有更多时间难过,抢救室里推出来一辆轮椅,青梅奶奶坐在轮椅上,意识还不太清醒,苍老的手背上扎着针。
许清知匆忙上前,蹲在地上,手却不知道该往哪放,生怕弄疼了奶奶。
“奶奶,奶奶?”许清知轻声唤道。
推轮椅的护士提醒道:“病人还听不见,我们现在送她去病房,让她先好好休息。”
盛明野把许清知扶起来:“我去办手续,你陪着奶奶。”
许清知陪着护士一起去到住院部,把青梅奶奶放到床上的时候,许清知才恍然惊觉,青梅奶奶原来这么瘦弱,她一个人就能轻松抱起来。
“你们家属在这照看,等会儿病人醒了先别给她吃东西,去护士站叫我,我来给她抽血做检查。”护士叮嘱道。
许清知点了点头,等护士走后,她仔细打量起青梅奶奶的眉眼。
之前还不觉得,可现在看上去,许清知忽然发现青梅奶奶脸上的皱纹都比之前更加深刻。因为年老,所以脸上的皮肤早已松弛,还有褐色的老年斑,满头银发找不出一根黑色的来,奶奶就这么静静地躺在这里,没了往日攻击性极强的样子。
记得今天下午去奶奶家,许清知还看见院子里的紫菊花开得正好,在墙根底下腾起一片淡紫色的云雾,奶奶就坐在花圃边,怀里卧着小许清清,见她来了,笑着朝她招手,说打渔的老李又送来了芜江鱼,就等着她和盛明野来吃。
就和以前多少次去找青梅奶奶一样,她永远都会笑吟吟地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往厨房去,然后端出一道道好菜和小零食,一边往许清知碗里夹菜一边数落她怎么还这么瘦,许清知解释了无数遍自己没有减肥,青梅奶奶都不相信。
许清知从小到大都没有感受过这样别致的亲情,她不愿回家,却总是一趟趟往大坝上跑,这个老太太很凶,动不动就骂人,但她对许清知很好,许清知很喜欢她。
可医生说,她只能活三个月了。
医生还说,奶奶去年就确诊了肺癌。
许清知忽然不敢往下细想,在这一年,奶奶每时每刻都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又是如何能在面对她和盛明野的时候依旧用她最若无其事的样子招待他们。
一年前想不通的事情似乎也在此刻得到了答案,许清知还记得奶奶说,她之所以种紫菊花,只因为紫菊花开花早,她想早点看看,所以她那时候就在告诉他们,她随时都可能离开,可能活不到菊花开花的季节了。
“奶奶……”许清知开口时,是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哽咽,眼泪早在不知不觉间大颗大颗滑落,“你这样对我和盛明野真的好残忍啊,你让我们怎么接受你的离开呢,奶奶……”
许清知握住青梅奶奶没有扎针的那只手,这只手一点都不光滑,像是脱落的树皮一样粗糙,皮肤松松地挂在上面,许清知不敢用力,只敢轻轻地拢住。
也是这样的手,曾一下一下轻拍在许清知头上,奶奶慈祥和蔼的声音对她说:“奶奶喜欢你,所以奶奶不希望你也被困住,只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地长大,做自己喜欢的事,家里待不下去,只管到奶奶这里来。”
“平芜江宽阔,青梅奶奶永远都在江边等你。”
她偏头,抹掉擦不干净的眼泪,“奶奶,我们都舍不得你……”
盛明野拎着购物袋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许清知趴在青梅奶奶的被子上,凝神看着奶奶的睡颜,屋外的皎洁月光漏进来,一半洒在许清知身上,一半落在地上,奶奶一个人在阴影里,仿佛已经和他们天人两隔。
盛明野去办了住院手续,交了各种费用,又去住院部楼下的小超市买了不少东西,其中还包括一些洗漱用品。
青梅奶奶这次住院,不知道还能不能从医院回家。
“许清清,”盛明野把购物袋放在床头柜上,拿出从便利店买的包子和豆奶递给她,“先吃点儿东西吧。”
许清知没动:“我没胃口,吃不下去。”
过了会儿,许清知又说:“奶奶说好了,今晚要给我做芜江鱼的,鱼还在盘子里腌着。”
盛明野的胸腔漫上一阵酸涩,他抬脚走到许清知身边,像是有一团棉花堵在喉咙,他发不出一个音节,青梅奶奶几乎是看着他长到这么大的,不是还说过以后要等他结婚给他带孩子的吗?为什么这么早就要离开?
“盛明野,”许清知叫他,鼻音浓重,“我们要成为没有奶奶的孩子了。”
刹那间,温热的泪水从眼眶里掉下来,盛明野哽了又哽:“老太太要强,不会丢下我们的,别哭了许清清,等会儿奶奶醒了,看见你在哭,会骂你的。”
许清知直起身子,看着他,嘟囔道:“你不是也在哭?”
盛明野:“我多希望,奶奶可以骂我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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