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替她理了理围巾,重新牵住她的手,推开大门。
冷风呼啸,大雪纷扬飘落,入目是一片纯洁的白。
虽然预感到门后会是冰雪世界,但陆氧还是忍不住惊叹一声:“哇。”
她亮着双眸,嘴角翘起一个弧度:“这是哪里啊?俄罗斯?芬兰?还是冰岛?”
“都不是。”朔浅浅笑着,“就是一个有雪的地方。”
陆氧原地踏了两步,脚下的积雪咯吱咯吱响。
四周冷杉林立,这里是一片寂静荒原。
她伸出手,雪花落在她的指尖。
陆氧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也是第一次来到只有在纪录片里才能看到的冬日森林。
她抬起头,眼瞳里映着簌簌白雪,杉树划出的方形里,天空是发白的灰蓝色。
陆氧蹲下身,攥了团雪握在手里。
很冷,她的鼻头通红,呼吸也有点不畅。
“走吧。”朔抓起她的胳膊,帮她把手里的雪拍开。
他包着她冰凉的双手,搓了搓,问:“冷不冷?”
陆氧点点头,耸着肩膀缩着脖子说:“冷。”
朔瞪她:“冷还玩?”
陆氧笑容灿烂道:“好玩儿!”
他牵着她往丛林深处走。
雪地上留下一排脚印,陆氧低着头,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想什么呢?”朔扯了扯她。
陆氧回过神:“没什么。”
风雪渐大,天也暗了下来,这里快要入夜了。
没走多远,她看到树木间藏了一栋木屋,里头亮着温暖的光。
陆氧踮起脚向那张望,确定自己没看错后,惊喜地瞪大眼睛:“妈呀,我感觉我在童话里。”
“快进去吧。”
走到门口,陆氧敲了敲门。
朔轻笑道:“你准备等谁帮你开啊?白雪公主还是冰雪皇后?”
陆氧白他一眼。
朔抬手推开木门,吱呀一声响,里头的灯光倾斜而出。
看他俨然一副主人架势,陆氧歪了歪脑袋问:“这房子是你的啊?”
“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
陆氧噗嗤一声笑了:“大哥你挺豪横的啊。”
走进屋里,她用目光飞快地巡视一圈,东西还挺齐全的。
最里面是一张小床,有沙发有茶几,还有壁炉,柴火燃烧,冒出暖融融的热气。
陆氧摘下耳罩和围巾,盘腿坐在地毯上,把纸袋里的拿铁和蛋糕拿了出来。
“诶,对了。”她看向朔问,“你真能听到我许的愿望啊?”
他从沙发上拿起一条毛毯,打开盖在陆氧肩上:“你许愿了?”
“你没听见啊?”
朔摇摇头:“许了什么?”
陆氧感到困惑:“那你怎么突然来找我,带我来看雪?”
“不是你说喜欢雪的吗?”
“我……”陆氧眨眨眼睛,“所以你就来了?”
“嗯,那天路过这里,遇到一位雪目的临管者,说这儿过两天会下大雪。”
陆氧的心情复杂起来,扯过毯子裹住自己。
“那既然你许了愿,正好把这个当作第二个。”
“不行!”陆氧急切地否定,“这不算!”
“好吧,那你重新许一个。”
陆氧想了想:“我要看海!我们下次去海边吧。”
朔点头:“行。”
多赚了一个愿望,陆氧露出得逞的笑意,她用勺子挖了一小块瑞士卷放进嘴里,草莓的酸甜配上丝滑奶油,甜而不腻,非常美味。
她把盒子举到朔面前:“你要尝尝吗?这个好好吃。”
他摇摇头:“你吃就好。”
陆氧这才想起他已经不是“高飞”了,恹恹收回手。
“很快你就能尝到了。”陆氧说。
“嗯,很快。”
客厅里有面镜子,陆氧侧目看去,反射出的人影只有她自己。
情绪突如其来地低落下去,她放慢咀嚼的动作,咬着木勺,盯着镜中的人发呆。
“突然又觉得好不真实。”陆氧轻轻吸了下鼻子,嗓子有些哑,“和一开始一样,这样子总觉得你好像是我臆想出来的。”
朔没有说话,在沉默后倾身过来,抓着陆氧的一只胳膊,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
陆氧吓得瞪大眼睛,一动不敢动:“你干嘛?”
“摸到了吗?”
“摸到了啊。”
“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我。”
“那不废话吗?”
“那不就好了。”他松开她的手,“你看得到,摸得到,还不够真实吗?”
某个念头从脑海里钻了出来,陆氧舔了下沾着奶油的嘴唇。
下一秒,她跪在地毯上,张开双臂扑了过去。
怀里的人明显地僵硬了一下,朔问她:“怎么了?”
陆氧说:“我再确认确认。”
他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腰,回应她的拥抱。
陆氧圈着他脖子的手收紧了些,在他耳边出声问:“那第一个愿望呢?我当时胡说八道的,你也还给我吧,我重新许一个。”
“不还。”
听他态度坚决,陆氧蹙眉道:“你又实现不了。”
他顿了两秒:“嗯。”
陆氧:“所以还给我吧。”
还是那两个字:“不还。”
陆氧有点生气了,松开胳膊坐回地毯上,板着脸质问他:“你怎么这么小气啊?”
屋里暖和,她的两颊浮出红晕,抱着胳膊撅着嘴,眉心皱起细小的纹路,一脸幽怨地瞪着他。
朔掀了掀唇角,耸肩道:“随你怎么想。”
夜幕降临,窗外黑漆漆的。
陆氧悄悄打开一点门缝,把脑袋探出去,看大雪纷飞。
“我想出去堆雪人。”她回头朝屋里喊。
朔不同意:“太冷了,你就好好在屋里待着吧。”
一阵冷风钻进来,陆氧打了个寒战,她裹紧身上的毛毯,关上门回到屋里。
她抱怨说:“那我们在这干嘛,好无聊啊。”
朔合上手里的书,他一有空闲就会捧着那本旧书看。
他拍拍身边的位置,对陆氧说:“过来。”
陆氧听话地坐过去。
“上次的故事没讲完,还想听吗?”
陆氧用力点头:“想!”
朔将万晓书翻到某一页:“那今天就说说火系的那位维衡者吧,她叫郁攸,是五位自然神里最特殊的一个。”
“郁攸?”陆氧知道郁医生是个神仙,但没想到她这么有来头,天啊。
“嗯,怎么了?”
陆氧摇摇头,让他继续说。
“有文献记载,世界诞生初始,所有的机制和规则都还没形成,那时没有所谓的五系,天地间混沌无序,但是所有生灵都有一个共同崇仰的对象。”
陆氧迫不及待问:“谁啊?”
朔回答她:“风神。”
“风?”
“她是创始者的继承人,也是代行者。传说她无处不达,无所不能,甚至是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她都能窥探到。她的力量是强大的,而且是绝对的。”朔翻了一页,继续说,“后来风神在众多神灵里挑选了五个孩子,赋予他们力量,这就是五位自然神的来历。”
屋外是风雪交加的寂静荒林,屋里壁炉燃烧,柴木上发出噼啪响声。
咖啡和蛋糕散发香气,他的声音低沉清澈,好似冬雪在暖阳里消融。
陆氧撑着脑袋,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朔停下,侧目看她一眼:“困了?”
陆氧摇头,又点点头,承认道:“有点。”
他往旁边挪了挪:“要不要躺下?”
“好。”陆氧找好位置躺下来,后脑勺撞到了什么东西。
看来是她错估距离了,正要往下挪,朔出声说:“就这样吧。”
陆氧愣了愣,试探着把脑袋枕回去。
她不敢瞎动,后背绷紧,小声问:“重吗?”
“重,你头好大。”
她啧了一声刚要起身开骂,朔摁着她肩膀把她按回去:“不大,不重。”
陆氧哼了一声,重新调整好姿势,拉过毛毯盖住自己。
朔垂眸瞥了眼,嘴角沾上笑意。
“从此之后,神界就有了等级制度的雏形,神与神之间也有了尊卑亲疏之分,不过天下还算是太平,就这么过了许久。后来某一日,风神殒灭了。”
故事到这里急转直下,陆氧的思维有点没跟上来,心里生出许多疑惑:“死了?为什么?”
“原因无从考证,但是风神死的时候,恰好郁攸在她身边。”
“天,那郁医……,我是说郁攸,她不会被怀疑吧?”
朔轻轻叹了声气:“难免。”
陆氧嘀咕道:“所以她下凡来了。”
朔奇怪:“你怎么知道?”
陆氧翻了个身,侧躺着说:“猜的。”
“当时神界流言四起,再加上火系一脉人主张推选新的主宰者,那是最动荡不安的几年。金系的郁铄神不问世事,一心推演命盘,土系郁邙神态度中立,也不愿意参与纷争。自古以来属水系最得民心,郁苍神的声望也最高,大家都希望他来主持局面,重塑和平,但郁苍神明确表明自己不愿独权,他主张五位自然神各建一系,把世间所有生灵分门别类加以管理。这个想法得到了广泛认可,也逐步开始实施,而那些想要拥立新主的激进一派,罚的罚,贬的贬,被清理了个干净。五系成立,互相制约,鼎立平衡,下设主管者,辅以临管者,神界终于恢复太平。只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
“风神陨灭后,风灵无主,暂由郁苍神管理,后来他娶了扶摇神,并任命她为风目主管者。此举破了先例,当时受到不少非议。水系木系看似是联姻,其实说白了,就是结盟。差不多同一时间,郁攸神引咎辞职,不知去向,火系由灵烨神代为管理。”
陆氧皱起眉头:“不对啊,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这是另一个版本吗?”
“嗯。”朔合上万晓书放到一边,替陆氧拢了拢毛毯,“或者说这是被删改前的故事,我查证了很多资料才整理出了这一版。也许这才是历史真相,但我想不明白,风神这么重要的人物,为什么被抹得一干二净,郁攸神的离去也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陆氧看见他手腕上的红绳有些松了,替他收紧些:“你最近一直在查这个?”
“对,之前的山火案我还有些疑虑,想查清楚。”
陆氧指了指他们之间的红线:“那这个呢?你真不关心了?”
“关心也没用。”朔淡声道,“有些东西,我身为临管者没有权限查看,既然没办法,就算了吧。”
“我一直想问,你说的没有权限是什么意思啊?”
朔的手指在万晓书的封面上轻轻敲了敲:“意思就是受我身份的限制,这本书上很多东西都不给看。”
陆氧随口接:“那你不能挂个梯子,翻个墙?”
“啊?”
陆氧提起嘴角笑了下,摆摆手:“我瞎说的。”
她平躺着闭上眼睛,这暖洋洋的氛围真是让人舒服地想睡觉。
朔动了动腿:“困了就去床上睡。”
“不要。”陆氧懒懒道,“就这样,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意识越来越沉,最后归于空白,很快她就安然入睡。
迷迷糊糊中,陆氧听到他叹了声气,说:“我就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
第18章 第十八阵风
凌晨三点二十四分,陆氧盘腿坐在人工湖边的长椅上,耳机里播放着收藏歌单。
夜风挟着寒意,她把自己裹在厚重的羊羔毛外套里。
那天在木屋里睡着,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宿舍。
雪夜的森林好像是一场梦境,但回忆起来又那么清晰。
陆氧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多,四周静悄悄的,室友们都在安睡。
她重新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干脆一骨碌爬下床,套了件外套踩着帆布鞋就出门。
路灯的光芒凄白昏沉,湖里的天鹅不知道去哪了,看不见身影,全世界只有猫还在精神抖擞地叫唤。
陆氧搓了搓膝盖,下半身只穿了件单薄的睡裤,冻得她双腿僵硬。
有风吹过,树影在脚边摇晃。
陆氧双手插着口袋,看向黢黑的湖面做了个深呼吸,冷空气灌进来,又凉又刺激。
下一首歌的前奏响起时,她忍不住放下腿,用脚尖打拍子。
不知不觉,陆氧跟随音乐启唇,开始轻轻哼唱。
“突如其来的念头。”
“幻想化成流星的你我。”
“明亮的夜,漆黑的宇宙。”
“通通来自夜空。”
进入状态,陆氧渐渐放开声音。
“我会披星戴月地想你。”
“我会奋不顾身地前进。”
“远方烟火越来越唏嘘。”
“凝视前方身后的距离。”
以前向则就说,有些人唱歌就是老天爷赏饭吃,这把嗓子听起来就是有故事的,不需要玩技巧也可以让人立刻共情。
湖边的长椅成了舞台,头顶的路灯是专属于她的追光。
陆氧很久没有这么尽兴过,甚至忘了冷,她完全享受其中。
“如果我想你三遍,天上乌云就散一点。
等到春暖艳阳天,你我就相见。
如果我想你三十遍,天上星星不再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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