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从小小的前院棚子里牵出自行车,这是一辆老式自行车,有着笨重的大车轮和同样笨重、掉漆的大车篮。嫣然个子不高,与老式自行车一比,更显娇小。她坐上车,脚尖离地,在踏板上一踩,顺利又熟练地骑了起来。
嫣然上学路上习惯抄近路,因为这样她会要穿过几条小巷子,白天里,她能看清那斑驳的巷子墙壁上长满了各种不知名的花花草草,蔓延着,蔓延着去墙的另一边。嫣然曾好奇地想过墙的另一端会是什么样,住着什么人,她觉得花草叶上的晶莹露珠,像是在孕育某个关于想象力的童话。
她到学校的时候还早,停车棚里自行车不多。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乖巧地掏出课本早读。周六的早读规定是读语文。这是她最喜欢的一科。
周遭同学渐渐都来了,教室里热闹了起来。
上课铃响了。嫣然开始了高二的某个同寻常无二的周六。
班里一共有41个同学,按照两个人值班的安排来,会多出一个,嫣然的学号是最后一个,恰恰是这多出来的一个,考虑到只有她一个人,体育委员就尽量安排她做周六的值日,因为周六基本都是自习课,值日的活相对不多。
嫣然自己也喜欢一个人值日。特别是周六下午基本上是安排自习课,比平时早放学。放学后,她会留在座位上看书,等到人都走光了,再开始打扫。
她干活很麻利,不要多久就可以把值日的活干完,如果时间还早,她还可以接着看会书。
偶尔她还会看书看得忘了时间,直到保安叔叔在一楼大喊,“还有人吗!要锁门喽!”浓厚的南城口音,咋一听就像是方言。
爽快粗犷的声音循着风从底下吹上来,一下子灌到嫣然耳朵里。她急急忙忙把书塞进书包,最后锁好门窗,“哒哒”地跑下楼。
教学楼有两扇大门,学生们通常会走靠校门的那个,而周六学生们离开得早,想早点下班的保安会先锁好这扇门,把另一扇更靠近学校垃圾场的门留给因值日晚走的学生。
嫣然要从那扇大门离开的话,就要先到二楼,穿过一排教室。往日,她一般是教学楼里最晚走的学生了。
可是今天,当她跑过那排教室时,余光随意一瞥,居然看到还有一个人留在教室里做值日。
嫣然的步子停了下来。那个同学背对着窗,戴着黑色帽子和耳机,慢悠悠地拖着地。仔细瞧,就能发现教室里的黑板还没洗。
嫣然犹豫了两下,想着还是应该提醒一下这位同学。保安叔叔喊这么一声之后,大概十多分钟后就会锁门了。按这位同学的速度,十分钟可能干不完活。
她很轻地推开门,喊了一声,“同学!”
那个男孩戴着耳机,没有任何反应。
嫣然索性再走近一些,在她纠结要不要伸手拍他一下,他却像有了感应,一下子转过身来。
嫣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眼神。
脑子里最先浮现出来的是——他好白啊。
男孩五官清秀端正,他的皮肤白皙得让嫣然恍惚间会觉得他是透明的。傍晚的余晖没了热量,但残留了光亮,那些光照进窗户里,本是橙红泛黄的,但嫣然却觉得那真正的颜色该是白色的,所以才会把站在光里的人染成白色的,白色的眼睫和浅色的瞳孔被帽子的黑色衬得像是不真实存在一般。
嫣然愣在原地,倒是男孩先摘下耳机,“有事吗?”男孩的声音和脸上的神情都一样冷冷淡淡,在看到嫣然的脸之后也没有掀起波澜。
嫣然回过神来,“楼下保安叔叔在喊要锁门了,所以我想提醒你一下。”
“哦,谢谢。”男孩应了一声,手指捏住耳机,作势要戴回去,连目光也没再流连。
“需要我……帮忙吗……”嫣然顺着他自然的反应,下意识开口,“因为你一个人可能会来不及。”话说完,嫣然又有些迟来的后悔。
男孩闻声抬眼,没说话。静默的三秒钟,像是整个场景都按下了暂停键,而按键像是藏在他平静的眼神中。
最后他点了点头。
嫣然没由来地松了口气。
“谢谢。”男孩道谢的声音依旧不起波澜。
“不客气。”嫣然心尖却浮上某种隐秘的快乐与感激,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她意识到有人接受了她的帮助,由此而单纯地高兴。
嫣然拿起抹布,轻车熟路地擦黑板。也许是她的利落干脆感染到了男孩,男孩拖地的动作明显变快了。
在两个人急忙把值日工具放置好的同时,保安大叔洪亮的声音适时地传来。
嫣然匆忙地回应了一声,轻轻拽了一把男孩的书包,表示催促。
在傍晚的太阳全然散失了原本的热之后,两个人携着风急急忙忙地离开。
嫣然牵着她有些古旧的自行车,看了看身后慢悠悠也牵着车的男孩,犹豫着是否开口。
倒是男孩先开口,“谢谢。”
嫣然对于“谢谢”二字像是有莫名的情感,它像是能把她变得更快乐,也更愿意做一些平时不太可能做的事。
“不客气,我们都是同学嘛,我叫程嫣然,嫣然一笑的嫣然,你呢?”很长的一句话。
“白礼。嗯……礼物的礼。”男孩应道。他黑色的耳机挂在脖子上,衬得脖颈白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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