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往上看,屋子的顶像怪兽的张开了血盆大口,又高又潮的墙壁上没有一扇窗,黑暗中蔓延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这是她梦里常出现的。
乡下爷爷家。
爸妈去世,外婆生了场大病。她被爷爷接回乡下。二叔赌博丢了工作,成天赌博酗酒。
喝醉了酒,打掉了二婶的孩子,又打跑了二婶,再打她,还打爷爷。
二叔和爸爸
真的长的很像。
这次在梦里和爸爸是同一张脸,
只是脸孔因为经常酗酒发胀发红,一绺粘厚的头发挡住浑浊的眼睛,嘴里有腐烂的酒味。
他蹒跚着步子,狞笑的走来。
他拖着长长的影子,身后唯一的门缓缓关上,发出吱呀吱呀的磨牙声,光被一点点吞噬。
他手往她胸前伸。
别拿这个,她一边哭喊一边死命捂住,别拿这个。
妈妈说要带足六岁的,别拿灿灿的长命锁。
求你了,二叔。
画面再一转,她涣散的神经,慢慢聚焦。
是京榆一中附属小学门口,周家把她从爷爷家接走了。
顾姨姨站在学校门口,弯腰对她说:“你读二年纪三班吧,落下来的课让哥哥给你补,姨姨有个小侄女,叫槿柔,也在这个班,她有很多朋友,可以带你一起玩。”
不去,不要去三班。
她在梦里无助的喊。
可是没有用,她看见小小的自己,乖巧的说了声好。
她看着自己拘谨的和杨槿柔打招呼,杨槿柔在顾姨姨面前亲热的挽住她的手,她们手牵手进教室。
然后被她嫌恶的甩开。
没有人和她说话。
她被一群面目狰狞的小孩子推过来推过去,她们嘻嘻的笑。
嘻嘻嘻嘻嘻嘻嘻
她们扯她的头发,又跑开,她们嘻嘻的笑。
嘻嘻嘻嘻嘻嘻嘻
她们把她反锁在厕所,把洗拖把的脏水从外面往里倒,她们嘻嘻的笑。
嘻嘻嘻嘻嘻嘻嘻
她看见小小的自己每晚都躲在被子里哭,她那时也不觉得她们这是欺负人,只觉得是自己不好。
她在被子里哭着哭着,突然往下坠,像是一脚踏空,失重。
再落地时。
在干净的夜里,清澈的夜空上流淌着,闪烁着一脉星河。
“怎么不开心。”
是周放的声音。
她很清楚的记得周放第一次问她是什么时候。
是她第一次被她们锁进厕所,
那天正好是周日,周放有半天假,下午帮她补习,他静静端详了她一会,用笔敲她的头,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语气,神情认真。
这次不在京榆周家的书房里,而是今晚的假山口。
夜色如水,大雾氤氲。
周放从兜里摸出一盒烟,弹开,
指节分明的手在月色下格外性感,抽出一根,甩烟,叼住,动作干脆利落。
他点了烟,同样不急着抽,
静静的看她,轻声问:“怎么不开心。”
她站在他面前,却还是小时候的她。
她知道自己会说什么。她会说,没有,没有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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