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丽本来想跟盛沂说妈妈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妈妈真的跟他没有关系,但抬起眼,她对上盛沂冷冰冰的视线,她就知道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盛沂很聪明,从小到大遇到什么事情一点就通,就算这些年她瞒得很好,但她跟盛在清总不见面,盛沂总是能或多或少感觉到什么的,更何况今天,更何况他撞到了蒋承江,听到他说的话。
她太急于撇清关系,反而陷入了一种怪圈。
徐丽的心都搅在一起:“小沂。”
她看见盛沂站在一边的台阶上,他不再是故意要走斜坡想要靠在自己身上的小孩子,记忆里的盛沂早就变了人,少年的身型清瘦而挺拔,逆着光,看不清神情。他问:“我爸知道吗?”
徐丽还没说话,盛沂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确实跟徐丽想的一样,面对变化,哪怕一丁点儿的改变都能发现。但他确实跟徐丽想的不一样,其实在很早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蒋承江的存在。
在盛沂初一那年,他们单元楼下总是停了一辆黑色轿车,轿车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接送的人只有徐丽。
不到半年,徐丽忽然调动了岗位,从西城调到北城,也许真的是上天跟他在开玩笑,至此以后,每个节日,只要徐丽回来,盛沂总能看到楼下停靠的那辆黑色的轿车。
当然也有偶尔的时候,没有黑色的轿车,徐丽就会跟盛在清一起回来。
盛沂又见证了他们从一开始在厨房一起做饭到了只是偶尔一起坐在饭桌吃饭,再到后来的时间里,盛在清的出差更频繁,徐丽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更长的时间里,盛沂根本碰不到两个人见面的时候。
也许比徐丽跟盛在清还要早,盛沂就发现了两个人之间的疏离。
无论他们怎么样维持面上的平稳,他们会在言语中提到对方的名字,但神态、语气、眼神都不一样,这些微末的细节无时无刻不在告诉盛沂,他们早已不相爱的事实。
徐丽站在台阶之下,她抿紧唇,又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最亲近的人总是容易失去判断的能力,他们看不到,摸不到,仅凭自己的经验之谈去认定盛沂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为了保护他,让他以为自己还有一个家,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告诉他实情。
徐丽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盛沂的一句话把她全身的力气都抽光,她几乎没办法再辩解:“知道。”
跟盛沂想得一样,徐丽跟盛在清两个人的感情很早就支撑不下去,双方的付出从来都不是平等的。
结婚以前,周围的朋友都劝过徐丽,跟她说他们之间总是徐丽在迁就盛在清,跟她说这样的感情没办法长久,但徐丽没有听也不在乎,她完完全全地陷入了有关盛在清的爱情。
他们很快步入婚姻,又很快结婚,徐丽放弃了晋升的机会,丢掉自己的爱好,丢掉自己的身份,一心投奔于家庭,生下盛沂,她以为她不会后悔。
她以为她足够幸福,跟自己心爱的人结婚,有可爱的小孩,有轻松的闲差,可直到盛沂小学三年级,她才意识到生活中的各种不对劲。
徐丽问:“你还记得你大概三四年级的时候有次发高烧,后半夜整个人都烫傻了,说话也没有力气,家里只有我跟你。那个时候我打电话给你爸爸,怎么打都打不通,我打了十几个都没有人接。我当时整个人心都是乱的,下着大雪,我只能一个人扛着你到大街上,车那么少,我到处找一辆空车,就是想找一辆车送你去医院。直到你进了急诊,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我的眼泪才能往下掉。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跟谁讲,也不知道到底谁能来帮我一把。”
盛沂低垂下眼眸,仿佛跟徐丽一起重新走回了那段的时间。
“没有人,你爸爸的电话从来都打不通。”徐丽偏开视线。
其实这样的事情不在少数,盛在清不接电话,遇到大事找不到人,她应该习惯,但只有在面临盛沂的时候,她真正面临到盛沂的生死,她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么多年,这么久以来,家里的一切大大小小事物都是她在扛。
她去参加同学聚会,她的同学,她的朋友,他们都在工作上有了大大小小的起色,再不济也有老公的陪伴跟疼爱。那时候徐丽就在后悔,她后悔没有听朋友的劝告,后悔自己的一腔孤勇,爱上了一个并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人。
她以为很快,也许不到几秒钟,她就会忘记一切,重新回到她的生活。
可没有人告诉过她,后悔这样的东西是没有办法消除的,它是一颗种子,即使掩埋在泥土之下,用水冲刷,用时间等待,都会让它扎了根,发了芽,连拔除都拔除不干净。
“你知不知道多少人都跟我说你爸爸了不起?我自己也跟你说,我说要体谅……要体谅你爸爸,你爸爸很伟大,他的工作需要我们的支持,我说了那么多年,我说了那么多年!”徐丽说,“……可怎么就说服不了后来的自己呢。”
徐丽的眼神有些空洞:“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看到路边的小姑娘们有花,我发现我还是想要,我看到别人一家能在一块儿,我发现我真的不甘。我每次想,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也许在清就有空了呢,可是没有。”
徐丽说:“可说一次都没有。”
“其实在很早的时候,我跟你爸爸就发现了两个人的不合适。他太实际,我太浪漫,他什么样的日子都能忘,我追求仪式感。我们谈了很久,聊了很久,是真的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徐丽眼眶都红了,低下头,想能拉住盛沂的手,“可你当时那么小,你那么小,我们要怎么跟你说爸爸妈妈不相爱了呢?”
不止是老一辈,在传统的观念里都会认为单亲家庭出生的小孩是不幸福的,他们担心盛沂接受不了父母分开的事实,所以徐丽跟盛在清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连长辈那边儿都在骗。
他们还是会见面,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可时间太久,两个人有时候就会忘记要假装。
盛沂垂着眼,没人再能琢磨透他在想什么,沉默良久,他才说:“其实我早知道了,也早适应了。”
盛沂承认最初他确实没有办法接受两个人分开的事实,在他意识到徐丽跟盛在清感情变质的时候,他就想过努力的办法。
他知道盛在清跟徐丽两个人很少见面,即使见面也会很快的分开,只有一次,在他发现饭桌上有螃蟹的时候,盛在清呆在饭桌上的时间总是久一点儿,在家的时间也会再长一点儿。
129/183 首页 上一页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