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到江寄余这么细心,竟然注意到了。
思考了两秒钟,李成蹊把手里的海龟递给了江寄余,叹了口气:“这只灵龟还是跟学神比较有缘分啊。”
江寄余抓住校服两边,稳稳地把海龟从李成蹊手里接了过来。李成蹊手里一轻,也松了口气,她笑着往前跑了两步,跳到余深深的背上:“你看看人江寄余,再看看你们。”
“看什么?”余深深拽着李成蹊的手腕,把她从后背拉下来,“再跳我把你推沙子地里去了。”
两个人一点不见外,就开始在海边互相推攘起来。
宋斯怀懒懒地撑了一下胳膊肘,跟江寄余评价李成蹊和余深深:“多幼稚啊,我读幼儿园大班的小表妹都比她们俩懂事。”
“你说什么?”李成蹊听见了宋斯怀的话,转身瞥了一眼,然后露出个狡黠的笑。接着,她和余深深不约而同地弯下腰,两手抓了好大一把沙子,往宋斯怀身上甩。
“我操,李成蹊!”
雨后的沙子还站着黏湿的水汽,宋斯怀屈起手臂挡住脸,身上仍然落了不少,甚至宋斯怀觉得嘴巴里也有,他一边舔着嘴巴皮,一边骂李成蹊和余深深:“是你们先不做人的啊,可别怪我——”
狠话还没说完,宋斯怀已经蹲下去捧了一大把沙子,朝余深深和李成蹊扔过去。
李成蹊她们早就猜到了宋斯怀要做什么,一个两个都跑得飞快。她们跑得飞快,余深深还不忘嘲笑宋斯怀:“幼稚!好笑!不成熟!”
宋斯怀二打一,不是李成蹊和余深深的对手,跑了两步,他也开始喘,只能撑着腰站在原地,想要找个帮手:“江哥!”
宋斯怀看见了站得离他不远的江寄余:“李成蹊,你看你,把沙子都洒到学神身上了。人家好心好意帮你拿海龟,你呢,就知道玩!”
“啊!”李成蹊果然跑回来了,她凑到江寄余跟前,有点小心翼翼地问,“扔到你了吗?”
江寄余还没说话,宋斯怀藏在身后的一把沙子就冲着李成蹊的后勃颈洒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宋斯怀大笑着跑开。
“你是个人啊!”李成蹊气得边抖身上的沙,边跑过去追宋斯怀。
十六七岁正是不知愁的年纪,在海边玩沙子,都能开心地玩上一整天。江寄余跟着打打闹闹了一路的李成蹊三人,回到了产学研基地。
生命起源于海洋的纪录片已经放完了,不知道是哪个了不起的家伙,调出了海绵宝宝。大屏幕上那个黄色的海绵正了一下自己的帽子,用充满辨识度的声音喊着:“蟹老板!”
章鱼哥仍然耷拉着眼皮,毫无感情地数着钱。粉红色的派大星站在蟹堡王的店门口,等着他的好朋友下班。
“老黄呢?老黄呢!”余深深拨开这些咋咋呼呼地挤做一堆看海绵宝宝的人,抓住丁一帆问,“快,我们有个好东西要给他看。”
丁一帆很不情愿地把目光从海绵宝宝身上挪开:“好东西?他现在正满世界找你们几个呢,你们带着检讨书去,就是他想看的好东西。”
余深深他们可一点都不怕检讨书,几个人拖着丁一帆就要一起去找老黄,丁一帆老大不情愿:“我不,我要看海绵宝宝!海绵宝宝!”
“看啥海绵宝宝。”李成蹊跟余深深一起把丁一帆拽到江寄余跟前,“海龟宝宝看吗?”
丁一帆震惊了:“哪儿买来的啊,多少钱,能带回家吗?”
李成蹊和余深深咯咯地笑,拖着丁一帆一起去找老黄,把他们捡到海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老黄听。
老黄原本是要先骂李成蹊他们两句的,话都到嘴边了,又听江寄余讲了一通什么蠵龟、灵龟,直接给搞忘了,还帮着找了个搪瓷盆:“先养里面,行不?”
这搪瓷盆是老式的那种,白底红边,里头是鸳鸯戏水、和和美美的花纹。江寄余把海龟放下去的时候,弯下了腰,李成蹊就站在他旁边,看见了他头顶竟然沾了点沙子。
大概率就是李成蹊他们几个瞎跑的时候,给弄到江寄余身上的。李成蹊也没多想,自然而然地抬起手,趁着江寄余弯腰的这个高度正好,把江寄余头发上的细沙给捻去了。
江寄余的发梢柔软,跟李成蹊想得不一样。
李成蹊的手一动作,江寄余就察觉到了。他没有急着回头,等着把海龟安置好了,才转身看向李成蹊。
江寄余没有问李成蹊什么,只是又拿手抓了一下头发,正好是李成蹊刚刚摸过的地方。
“有颗沙子。”李成蹊看到江寄余的动作,给江寄余解释,“我已经拿走了。”
“嗯。”江寄余的校服外套脱掉了,里面就是一件很普通的白色连帽卫衣,但穿在他身上就格外的干净好看。
他点了点头,对李成蹊说:“谢谢。”
这时候所有的人都在看海龟,没有人注意到李成蹊和江寄余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他们在这一刻好像被遗忘了,但江寄余觉得这种感觉并不坏。
第38章 小渔村4
老黄是个数学老师,连分清乌龟和海龟都困难,更别说分析这个龟的品种。他跟着几个学生一起瞅了半天,最后拍了拍脑袋:“等我去找一下生物老师。”
每一年的海洋课题研究,都有专门的指导老师,一般由生物老师担任,除了协助班主任确保出行安全,还要对学生的研究课题负责。虽然有不少跟李成蹊、余深深和宋斯怀一样的学术混子,但也有真正对海洋感兴趣的学生,每年也会有那么几篇优秀的研究报告,能送去相关比赛评奖。
负责高321班的生物老师有两个,其中一个是他们的任课老师,还有一个是刚来琴南一中不久的年轻老师,目前还没有正式带班,在跟着熟悉环境,这种素质拓展类的活动,基本上由他全权负责。
这老师姓白,听说是个名校博士,长得白净斯文,戴着副眼镜,笑起来的时候颇有亲和力,很受女学生欢迎。
老黄带来的就是白老师。白老师笑眯眯地进来,看到那个红双喜鸳鸯底的搪瓷盆子直接笑出了声:“听说你们捡到了个好东西?”
李成蹊和余深深见着白老师也高兴,两人齐齐点头:“是!白老师,您给看一看是什么嘛?”
白老师挽起衬衫袖子,用双指拿起海龟,内外端详了一下,然后赞赏地看向江寄余:“是蠵龟,你们哪儿捡来的?”
“就是江寄余说的那个吗?”李成蹊开心得笑弯了眼睛,“就在海边,两个礁石的缝里,一弯腰就看见了,它的腿是不是受伤了啊?”
白老师动作很轻地把海龟又放回了搪瓷盆里:“是的,初步判断右前肢折断。你们几个——”他抬手指了指李成蹊、余深深、宋斯怀和丁一帆。
李成蹊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你们这个组报上来的那几个课题,鳌山观海视角分析,论跨物种恋爱的危险性,海边烧烤的诀窍……都是谁想的啊?”
李成蹊他们自己开玩笑的时候,觉得自己可了不起了,但同样的话从白老师口里说出来,就怪让人难为情的。丁一帆都要仗着自己站在最外面,准备偷偷跑了。
白老师看几个学生不好意思,也没有再接着说,而是换了个更温柔些的语气,颇有些语重心长的味道:“本来呢,素质教育就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你们平常学习压力很大,不想在课余活动上花心思,就愿意把这次调研当成一个春游,我也不会说你们。但在我看来,教育的意义是培养更健全的人格,你们所经历的一切,都会成为你们性格里的一部分,即使是在高中这个阶段,也不存在做什么是浪费时间的。运动会、艺术节,还有这样的课题研究,都会是你们人生经历里很美好的组成部分。如果你们能懂得珍惜,就再好不过了。”
李成蹊看了看白老师,又看了看江寄余。
白老师抬手按了一下离他最近的江寄余的肩膀,又笑眯眯地推了一下眼镜:“我也没比你们大上几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有立场就会有局限性,你们就挑着自己觉得有道理的听。毕竟作为一个还没正式上岗的生物老师,我当然会希望你们花一些心思在素质活动上,免得我到时候不好交作业。”
因为白老师这么接地气的坦诚,大家又笑了。老黄站在旁边,很老土的带头给白老师鼓掌:“白老师说得很有道理,大家认真地想一想啊。”
李成蹊跟着鼓掌,又问白老师:“您的意思是让我们研究这只海龟,是吗?”
“真是聪明的小姑娘。”白老师很欣慰地看着李成蹊,“前面说这些有的没的,都是铺垫,你们缺乏相关的环境,想不出什么海洋课题很正常,但现在不是有个现成的课题么?蠵龟的救助日记,你们都是很有想法的孩子,我也不用研究报告的形式去框定和限制你们,你们可以发挥自己的创造力,用你们能想象到的任何方式,比如拍照片、写小日记、画画……来观察和记录这只海龟。”
李成蹊和余深深他们都很激动,虽然来海边玩两天很快乐,但是如果能一起去养护一只海龟,同样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原本准备偷偷溜走的丁一帆又挤了进来,大家几乎是头挨着头地在看这只他们一起捡回来的海龟。
宋斯怀说:“我愿意,我太喜欢这只小海龟了,我愿意给它治病,每天给它写日记。”
“我也愿意!”丁一帆举手。
“我也是!”李成蹊和余深深也一起说道。
这群学生里唯一没有说话的是江寄余。李成蹊这时候想起来了,虽然江寄余跟他们一起捡回了这只海龟,但江寄余是欧阳晗那一组的,他们要一起做鳌山区海水水质健康状况调研。
这时候李成蹊觉得特别遗憾,她特别想不讲道理的把江寄余拽过来跟他们一起观察这只海龟。因为这是他们一起捡回来的小海龟,是江寄余最先辨认出它的品种,并且一路把它从海边带回到产学研基地里面的。如果他们以后要一起救护这只海龟,那江寄余就算这只海龟的半个爸爸。
要是江寄余就这样离开,那就像是在夏天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可乐,他们已经把瓶身摇晃得很充分,就差拧开盖子,里面的气泡就能冒出来了。
偏偏江寄余不能跟他们一起拧瓶盖了。
李成蹊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一直在看江寄余,虽然没有说话,但神情看起来比江寄余本人还着急。
于是江寄余说话了:“蠵龟是保护动物,能够由我们来救助和观察吗?”
白老师颇为欣赏地看着江寄余:“当然不是以我们个人的身份来完成这件事,而是以鳌山产学研基地的名义去申请和救助。你们刚刚是不是没跟着好好听课,咱们这个基地作为一个海洋保护相关的社会机构,本身就有救助濒危海洋动物的责任。这种事情,是我这个老师该去解决的问题,你们要思考的是如何用你们的知识和力量,来帮助这只小蠵龟重新恢复健康,让它能够重回海洋。”
余深深和宋斯怀他们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江寄余刚刚那个问题至少让大家意识到,这个在滑稽搪瓷盆里的小生物不是家里的小猫小狗,也不是什么花花草草,而是一个他们此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海洋生物——是非常珍贵的生命。
“友情提示。”白老师对于学生们的反应很满意,“第一,蠵龟的习惯生长环境是热带及亚热带的温水海域,为什么这只蠵龟会出现在琴南这样一个温带海区,还陷在临海的礁石堆里,你们在救助这只海龟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去思考一下这只龟的‘龟生’?”
“第二,这个盆,还有这个水。”白老师忍不住地啧了一声,“得是多有创造力的人,才能翻出这么好的家伙什啊?”
所有人齐齐看向老黄。
老黄嘿地笑了一声,白老师立刻改口:“好看,非常具有审美价值。只是记得,这是一只生活在海洋里的海龟,对水质的要求非常高。你们一定、一定要注意。”
“是。”大家一起点头。
“好了,关于饲养这只蠵龟所需要的一切,在基地里都有,希望你们能尽快找到,给这只小蠵龟一个舒适的家。有什么问题随时跟我沟通,为了防止你们造成什么意外,蠵龟的救助我也会全程参与。当然,以你们为主,非必要我不会直接告诉你们答案,但你们出现了问题我一定会给你们扣分,说不定一不小心你们就会成为这次海洋课题研究的倒数第一呢。”白老师说这话时,仍然是笑的,眼镜片后面的眼睛都弯成了两道新月。
“江寄余同学是不是还没拿过吊车尾?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哟。”
李成蹊这时候又看向了江寄余。江寄余也转过头,跟李成蹊对视了一眼,然后他问白老师:“一个人可以参加两个课题吗?”
白老师这时候才想起来江寄余跟李成蹊他们不是一组的,他略微一想,点头:“没问题啊,我们当然鼓励学有余力的学生多参与、多实践,只是你自己的压力就会很大了。”
“我会合理安排自己的时间。”江寄余对白老师说。
白老师拍了拍江寄余的肩膀:“那就加油吧。”
“太好啦!”江寄余还没说什么,李成蹊他们却一个比一个开心,这会儿也不再想着偷溜出去玩了,开始热火朝天地满屋子找水缸和过滤器。
江寄余一开始加入欧阳晗他们组,就是想跟李成蹊他们保持一些距离,他不想让自己的生活有那么多色彩,有些注定无法长期拥有的东西,那还是从一开始就不接触的好。没有尝过蛋糕有多甜的穷人,就不会生出对蛋糕的妄念。
但江寄余失败了。从李成蹊差点出事的那个晚上开始,江寄余就发现李成蹊对他的侵蚀早就深入肺腑。江寄余就是一张很薄的白纸,李成蹊是有浓烈色彩的颜料,只需要一滴落到纸上,就会慢慢地晕染出一大片漂亮的颜色。
从前江寄余还能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只要及时抽身,就能守住底线。但当他在生命起源于海洋的纪录片课堂里,发现李成蹊已经离开了超过十分钟,就立刻开始感到不安和紧张,并找了余深深和宋斯怀一起出去找人时,他终于放下自欺,愿意去直视他的色彩了。
哪怕这个色彩并不是为了他才如此鲜活明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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