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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日是归时——含胭

时间:2022-02-25 09:47:38  作者:含胭
  赵醒归考虑片刻,终于同意了。
  他转着轮椅来到床边,脱掉外套,当着卓蕴的面把自己转移到大床上,看他在床头靠好,用手抓着两条腿将腿摆直,卓蕴才发现,他的腿真的比普通男孩要细一些,藏在宽松的运动长裤下,大腿肌肉瘦弱得有些明显。
  她帮他拉过被子盖上,又往他腰后塞了个靠枕,最后搬过椅子坐在他床边。
  赵醒归被神经痛折磨着,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卓蕴,问:“卓老师,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卓蕴笑着摇头:“不会。”
  赵醒归皱了皱眉,卓蕴问:“很难受吗?”
  “背疼,一阵阵的刺痛。”赵醒归神情恹恹,“我讨厌下雨。”
  卓蕴说:“我也讨厌下雨。”
  赵醒归没再说话,卓蕴起身拉上窗帘,又把顶灯和书桌上的台灯关了,整个房间只余下床头灯幽幽的光亮。
  赵醒归安静地靠躺在床上,被子盖到他胸肋处,卓蕴能看到他宽阔的肩和平坦的胸膛,他穿着白色长袖T恤,双手放松地交握在小腹处,呼吸很慢,一呼一吸间,胸膛小幅度地起伏着,卓蕴对他微笑:“睡一会儿吧。”
  赵醒归却摇摇头:“不想睡,我躺一下就行。”
  上次在卓老师面前睡着后,他尿裤子了,给小少年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这会儿打死都不敢睡着。
  卓蕴看他脸色不好,伸手按按他的额头,没发烧,稍微放了点心,说:“你要是真不舒服,明天就向学校请假吧,身体要紧,这几天都会下雨。”
  赵醒归又摇摇头:“明后天不行,高二年级月底有月考,我拜托老师帮我要了卷子,在教室里做,和他们同步考试。”
  卓蕴不解,问:“这段时间,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高二上课?待在高一纯粹是浪费时间啊。”
  赵醒归沉默了一会儿,说:“高二的教室全部在二楼以上,我们学校没电梯,我上不去。”
  卓蕴接不下去了,赵醒归又说:“如果我通过了期中考试,还得让某个高二班级搬到一楼去,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你别这么想,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让学校没电梯。”卓蕴知道自己的安慰苍白又无力,将心比心,如果她是那个高二班级的学生,学期中段还要搬个教室,哪怕知道是为了迁就一位身体不便的同学,估计也会和好友吐槽几句。
  赵醒归慢悠悠地说着:“我现在,实验课、计算机课都没去上,因为要去专门的教室,都在楼上。我个子太高了,苗叔背不了我,有几个男同学说要背我上楼,我妈妈不放心,没同意。”
  卓蕴一直静静听着,赵醒归眼睛望向天花板:“我有时候会想不通,为什么医院、办公楼、商场、火车站都有电梯,学校却没有。我会想,是不是没有别的不能走路的学生了,还是说,他们都不去上学了。”
  卓蕴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则新闻,大概是为了歌颂母爱的伟大和同学间的友谊,说有一位妈妈为了腿脚不便的孩子能上学,从小学开始背他上下楼,一直背到他上高中。
  后来男孩长大了,妈妈再也背不动他,便由男同学们来接力,每天背上背下,终于,男孩顺利地参加高考,考上了一所大学。
  卓蕴当时看了没什么感觉,现在却觉得这则新闻很一言难尽。
  明明,只要学校有一部电梯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又安全,又高效,根本不会衍生成一则社会新闻。
  赵醒归隔着被子摸摸自己的腿:“我现在觉得,好像还是长得矮点儿比较好,苗叔他们会轻松很多。”
  卓蕴瞪圆眼睛:“那不行!高个儿多帅啊!”
  赵醒归笑了起来,卓蕴跟着他一起笑,她很放松,问:“小归,你在学校上厕所方便吗?”
  “还算方便。”赵醒归说,“今年暑假,为了我能上学,我爸爸出钱在我们学校一楼男厕所修了个无障碍隔间,装了马桶和扶手,轮椅可以进去,专门给我用。”
  他顿了一下,“我爸爸对我说,我要接受现在的自己,他们已经用尽办法为我治疗了。截瘫,现在的医学也没有办法让断了的神经重新连上,我能做的就是保持锻炼,做好个人护理,尽量减少并发症的发生。医生说我的神经没有全断,说不定哪一天会恢复一点,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案例,只是,幸运的人总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瘫了就是瘫了,好不了的。”
  普通人都会因为阴雨天而心情不好,对赵醒归来说还要加上一份疼痛,所以他的情绪就变得更加低落,卓蕴被他感染,心里好难受,说:“说不定的,也许以后医学会有所突破,你的伤会有办法治疗。”
  赵醒归笑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卓蕴伸手拍拍他的左手手背:“别乱想,现在科技大爆炸,十年前根本想不到现在的世界会变成这样,你又怎么知道十年后、二十年后,不会有奇迹发生呢?”
  “十年后,二十年后。”赵醒归重复了一遍,突然反手扣住卓蕴的右手,抓得很牢,“十年后我二十八岁了,已经……在轮椅上坐了十二年。”
  卓蕴没有挣脱他的手,任由他抓着,他的手掌依旧很凉,好像碰到雨天,掌温就热不起来。
  他的手指摩挲着卓蕴的手背,视线始终与她相凝:“卓老师,十年后,我们还会有联系吗?”
  卓蕴点点头:“会。”
  看着赵醒归酷酷的脸,像是不太相信的样子,卓蕴干脆抓起他的左手摇一摇:“我保证,一定会。”
  赵醒归眨了眨眼睛,唇边绽开一个浅浅的笑:“卓老师,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
  秋雨与春雨不同,春雨缠绵淅沥,能滴滴答答延续好多天,秋雨却是下一阵停一阵,雨势时大时小,随着落雨,气温也变得越来越低。
  这是赵醒归受伤后度过的第二个秋冬季,也是离开医院恒温环境后,头一次碰到大幅度降温。
  他没有知觉的下肢血液循环不好,两条腿冰凉,医生说一定要做好保暖,不能再像以前健康时那样任性,所以赵醒归被迫在校裤里穿上了棉毛裤,大概是全校最早穿上的那一个。
  周一、周二,他在高一3班教室里参加高二年级的月考,同学们上课下课,他充耳不闻,就按着考试时间伏在桌上做题。
  平时,赵醒归在学校的生活非常规律,早上八点前到校,第一堂课下课后学校有早操,同学们都去了操场,他会趁机去上一次厕所,也不用赶时间。
  赵醒归喝水向来定时定量,上过那一次厕所后,他就不再喝水,一直等到上午的课全部结束,离开学校前,他可能会再去一次厕所,然后无牵无挂地上车回家。只要离开学校,他就会变得安心,基本不会再碰到出糗的情况。
  可是参加月考就不一样了,每门考试都要花至少两个小时,高一的学生去早操时,赵醒归依旧坐在桌子前做题。
  语文考完后,他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后立刻开始数学考试。
  为此,赵醒归周一下午都没回家,中午在车上放下靠背睡了一小时,午饭也是让苗叔去食堂买来的。
  周二也一样,早上,等赵醒归考完英语和物理、揉着酸痛的后腰时,班里的同学早已下课,全去食堂吃饭了,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下午还有最后一门化学考试,赵醒归离开教室见到苗叔,让苗叔去食堂打饭,说自己去一趟卫生间,回来吃过饭就上车睡觉。
  苗叔去了食堂,赵醒归自己转着轮椅往卫生间去,物理考试快结束时,他的身体就已经有了点感觉,知道自己急需小便。
  男厕所离教室不远,需要过一个拐角,赵醒归的轮椅刚在拐角转弯,一个人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把他吓了一跳,当看清那人是谁后,赵醒归的神色就变了。
  那是林泽。
  林泽一直等在卫生间门口,靠着墙壁坐在地上,看到赵醒归后他一骨碌爬起来,几乎算是挡在赵醒归的轮椅前。
  林泽还是那副邋遢的样子,高,白,胖,头发还有点长,眼睛发红,愣愣地看着赵醒归。
  他动了动嘴唇,艰难地开口:“小乌龟。”
  赵醒归一眼都不想见他,一句话都不愿和他说,自然不会接腔,低头转动轮椅就要绕过林泽,林泽却挪了一步,又挡在他面前。
  “我有话对你说。”林泽声音哑哑的,“给我五分钟,可以吗?”
  赵醒归咬着牙:“我要去厕所,你让开。”
  “就五分钟。”林泽近乎哀求,声音都颤抖起来,“我、我想对你道歉……”
  “让开。”赵醒归脸色已经变得惨白,深深地低着头,不去看对方,“我要去厕所。”
  林泽仿佛听不懂:“小乌龟,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赵醒归猛地抬头看他,眼神冰凉:“你再说一遍,你不是故意的?”
  林泽哭了,边哭边说:“我、我没想到你会撞到那个钉子!我……你前面也耍了我好几次,我也摔跤了!我就,我就也想让你摔一跤,就这么简单!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会撞到那个钉子!”
  赵醒归怒视着他:“我前面不是耍你,是你技不如人,我根本就没有犯规。”
  林泽崩溃般地抓着头发:“我知道……可是,我真的摔了几次,对不对?你记得的,对不对?”
  赵醒归身上泛起一阵鸡皮疙瘩,知道不妙,阴雨天他神经很脆弱,真是经不起一丁点的刺激,哪怕是平时控制得还不错的大小便问题,在这样的天气也很容易出纰漏。
  赵醒归冷眼看着林泽:“我不想再和你说话,也不想再见到你,你让开,我要去厕所。”
  他又一次转动轮椅往另一边绕,林泽却又挡住了他,哭叫着:“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过要把你害成这样!我……”
  “我叫你让开!!”赵醒归怒吼一声,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狠狠地一拍轮椅扶手,“我要去厕所!你让开!”
  林泽还在哭哭啼啼:“赵醒归,我求求你原谅我,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错了……”
  简直是鸡同鸭讲,赵醒归都要疯了,转动轮椅就往前冲,林泽竟伸手来拉他,令赵醒归始料未及的是,林泽居然“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我错了,我给你磕头,我求求你放过我……”
  赵醒归又惊又急又怒:“你是不是疯了?”
  林泽膝行着挪到他面前,仰头看他,一张胖脸上涕泪横流,令赵醒归感到恐惧,林泽抓住赵醒归的轮椅轮架,大喊:“你杀了我吧!赵醒归,不如你杀了我吧!”
  赵醒归弯腰去掰他的手:“你松开,我要去厕所!”
  林泽声嘶力竭地喊:“我不想活了……赵醒归,我早就不想活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松手!我要去上厕所!”赵醒归真的撑不下去了,转头大喊,“有没有人?!有人吗?苗叔——”
  苗叔还在食堂,没这么快回来,赵醒归的喊声倒是引来了一个女老师,看到这场面吓一大跳,她试图把林泽从地上拽起来,三个人纠缠了半天,赵醒归才终于脱身,飞快地划着轮椅进了男厕所。
  进入那间无障碍隔间后,赵醒归第一时间去摸裤子,一摸,心就凉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尿了出来,校裤,棉毛裤,内裤,外加轮椅坐垫,都已经濡湿一片,还泛着一点气味。
  赵醒归背脊靠在轮椅靠背上,呆呆的一动也不想动,觉得自己好脏,好臭,像个小丑……一路上,也不知道尿液有没有滴到地上,有没有被那位女老师和林泽看到。
  他一点儿也感觉不到,一点儿也忍不住,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婴儿一样,大白天的会当众尿裤子。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遭遇这样的事?
  他做错了什么吗?
  赵醒归抹了一把脸,才想起手上还有尿渍,他愣了一下,终于彻底得崩溃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躲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他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再也不要出去了。
  他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毫无感觉,为什么会没有感觉?医生明明说了他的脊髓神经没有全断,难道是骗他的吗?只是为了给他留一点希望,让他不要去做傻事?
  为什么,世上会有截瘫这种伤病?!
  这么残忍,这么辛苦,这么屈辱,这么绝望!
  终身监/禁,不知死期。
  赵醒归沉默地哭泣着,手指挠着墙,掐着腿,哭得全身发抖,气都要喘不上来。
  他想,毁灭吧,就这样毁灭吧!
  他都已经不去想了,以前无忧无虑的生活,点点滴滴的美好,无限光明的未来,他都已经不去想了!
  他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就只是活下去,往前看,接受现在的自己,老天爷还想要他怎样啊?
  林泽是疯了吧?求他放过他?到底是谁要放过谁?
  赵醒归不想再见到林泽,不想再和那个人有一丁点的关系,他没有去报复林泽啊!什么都没有做,怎么林泽还会阴魂不散地缠着他?
  林泽还说他不想活了。
  赵醒归觉得好好笑,他将脑袋靠在墙壁上,带着半身污渍,脸上满是泪痕,低声说:“死,又不难,谁还拦着你了。”
  ——
  苗叔收到消息匆匆赶来时,林泽已经不在了,赵醒归的班主任带着两个男同学守在那扇隔间门外,焦急地对苗叔说:“苗先生,赵醒归不肯开门啊,叫他他也不说话,在里面待好久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苗叔让他们先行离开,等到厕所里没了人,苗叔才去敲隔间门:“小归,是我,外面没人了,你把门打开吧。”
  赵醒归终于肯开口说话:“苗叔,帮我车上拿条裤子来,还有,轮椅坐垫也脏了,帮我拿个备用的。”
  “哦,好,我这就去。”苗叔心疼极了,“小归,你别瞎想,没事的,有苗叔在呢,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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