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蔷没吱声,旁边跟她关系最好的女生先嚷嚷起来:“不是你还是谁,难不成蔷蔷还会自己泼自己吗?”
简蔷一言不发,她低着头,湿透的马尾辫拖在肩上,校服的衣领湿哒哒地黏在后颈,委屈不用说就已经写在了她的脸上。看她那样,赖宝婺的心忽然凉了一下。没有人替她说话,也就意味着没有人愿意帮她。
赖宝婺低声叫:“简蔷……”
高斯冷眼看她,掷地有声的两个字:“道歉!”
赖宝婺看了简蔷一眼,她侧对着自己,跑出来的碎发遮住她小半张脸,孙欣欣扶着她,一脸愤慨地看着赖宝婺。
赖宝婺知道说不通,也懒得再跟他们废话,她转身往门口走。经过高斯,手臂突然一紧,隔着校服被他握住。男生的手劲很大,捏得她都觉得痛。他冷冷地低下脸,高挺的眉骨下一双眼又冷又硬,又把那两个字重复了一遍:“道歉!”
赖宝婺无言以对,想把自己的手臂从他手里抽回来。下一秒,她脸上一凉,高斯握着倒空了的矿泉水瓶,居高临下地看着赖宝婺,脸上带着嘲讽的、恶意的笑,他口吻嘲弄:“哦,对不起。”
青春期,女孩子永远都无法招架男生带来的恶意,无论体力还是言语,那都是彻底的霸凌。
门口传来低低的几声惊呼。
他身后两个女生的表情一样震惊。
手臂上的力道小了下去,赖宝婺终于把手抽了回来,刘海黏在额上,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水,冷冷看他一眼。她的冷漠是一种变相的刺激,让高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无耻。他亟需要找一个理由、一个借口,让他重新回到高地。
高斯冷笑,说出口的话像针一样锋利:“你不就是暗恋我嘛,日记里写的这么奔放怎么现在跟个木头一样,不过老子实话告诉你,我看不上你这样的,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赖宝婺愣了一下,想明白怎么回事以后,她的脸瞬间白透。
她抬头看近在咫尺的高斯,那是一张怎么样的脸,俊朗又霸道,蛮横又骄傲,赖宝婺在很多年后,还是能迅速记起人生最初遭遇的最无由的恶意,没有原因,只是因为“我看不上你”。
男孩究竟有多少种手段能彻底打压女孩的自尊心?
一滴水挂在她睫毛,高斯眼看它快滚下来的时候,被她抬手抹掉,然后什么话都没有,她转身往门口走,看着她过来,聚在门口的几个学生迅速闪开,给她让了一条路。走廊上,女孩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尽头。
事情经口口相传,有了最合情合理的雏形,“赖宝婺在水房跟高斯告白,被高斯用水泼了。”每个听说后的第一反应都是,“高斯怎么可能泼女生?”没有人对赖宝婺喜欢高斯这件事表示惊讶,好像那再正常不过。事情经过一个课间的发酵,很快传遍了班里。
下节课开始之前,赖宝婺孤身一个从门口进来,本来还闹腾的教室诡异地安静了一下,过了有两三秒,话题刻意地继续,说笑声渐渐响起,每个人都在暗暗地偷瞟赖宝婺。除了刘海和校服领口还有些湿,她的脸上看不出异样。从水房回来之后,高斯把自己的课桌从靠门挪到了最里靠窗的位置,正自在地跟前排的男生谈笑风生,聊着球赛。
所有人都在关注赖宝婺的反应。女生们私下交流,也有几个觉得高斯做法恶心,一个大男生怎么能这么小家子气,她们看向赖宝婺的目光满含同情。
但众人眼中的赖宝婺看起来也不像一个受害者,她情绪稳定,表情寻常,独自走回座位坐下,掀开课桌找下节课要用到的课本,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下堂是政治课,讲政治的那个老师上到一半,被班主任梁老师打断,简蔷几个包括孙欣欣暗暗提了口气,不过幸好不是她们担心的那件事。蒋老师借用几分钟时间,只是介绍一个转学同学给他们认识,转学生叫邵天赐,才在教导处办完手续,领完课本,现在就让他来熟悉下以后的上课环境。蒋老师没有长篇大论的废话,介绍完就让他自己找个座位坐下。
空位就一个,他也没得选择。把包往桌上一丢,坐到了赖宝婺后面。
安顿完新同学,梁老师就走了,把课堂还给政治老师。
课继续上,不过学生们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被新同学吸引,目光亮闪闪地偷瞄他,有人按捺不住用微信交流对新同学的初印象,男生们不知道是出于嫉妒还是怎么,一致觉得他娘,女孩子们反而觉得他好可爱,个子高高大大,偏偏长得唇红齿白,肤色白皙,一双桃花眼弯弯,看谁都像在笑。
怎么会有这么秀气的男孩子啊?
因为不是主课,铃声一响,政治老师收起课本就走,没拖堂。
安静了一节课的教室像终于烧沸了的开水,嬉笑声和打闹声充塞了周围。
赖宝婺低头往课桌洞里放课本,她的后背被人用手戳了一下。她往前一缩,像被人点了穴。
“同学。”
她回头,对上一双亮闪闪的桃花眼,他笑眯眯地问:“有笔吗,借我一支。”
没带笔来上什么学。她嘴上不说,不情不愿地从笔袋里找了支黑色水笔给他。他接过在指尖转了两转,一本正经地说:“谢谢。”一双眼笑得弯弯,眼下卧蚕明显,显得又乖又帅。
他这么客气,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于是也一板一眼地说:“不用谢。”
她住校,同寝的三个女生跟她关系一般,其中有个女生跟孙欣欣要好,孙欣欣又是简蔷的闺蜜,这层裙带关系加上去,她们的寝室格局自然就成了三人一起,赖宝婺被落单,久而久之就疏远了起来。所以每次晚自习结束之后赖宝婺还会主动留下来自习,一直到熄灯再回寝室去。
那天也是,晚自习最后一节课铃声刚响,教室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每个经过后门的学生都会好奇地往最后两桌多望一眼,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地坐在课桌上伏案写字,谁也不打扰谁,谁也不被打扰,气氛奇异地和谐。
高斯跟男生勾肩搭背地从前门出去,笑声和说话声都比往常要大,仿佛要用这种姿态告诉所有人:他没有错,他也不必为此耿耿于怀。
喧闹了一天的教室安静下去,留在教室的两个人伏案默默书写,淡色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把两个人安全地笼在里面。赖宝婺暗暗松了口气,这一刻再也没有人会伤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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