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演唱会举办那阵她出差去了,没能腾出时间看,并且那场演唱会后来干脆就没开,不过这份心意她一直记得。爱憎分明的郑总心里自有一杆秤,谈家的各路牛鬼蛇神想贴上来拉关系免谈,不过这一对她算是可以接受,偶尔让对方抱个大腿也未尝不可。
“不准确。”谈时墨和她一起向前,离开敞开的门口与飘逸出来的烟,淡淡地道,“被遗弃了。”
郑晴寒斜睨他一眼:“你对你的表弟兼当家艺人,态度会不会太冷淡了点。”
“劝过他,不听。”谈时墨平静地说,“人生有几个七年,要是始终不能解决自己的事,放过人家也算是功德一件。”
不愧是冷漠无情的谈时墨。郑晴寒啧啧有声地摇了摇头,多少有点感慨:“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你你也未必能比他做得好。”
她没想得到谈时墨的回答,但谈时墨还真就很自然地开了口。他说:“我一直在以他为戒,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走到他那一步。”
郑晴寒的注意力被吸引了,看他一眼,颇觉好笑地摇了摇头:“说什么以他为戒就太过了吧。你这么冷淡内敛的人,难道也会像他一样,因为感情的事把自己弄成这样?”
谈时墨侧过脸来看着她,郑晴寒疑惑地停住脚步,见他定定地看了自己一会儿,忽而稍稍垂眸,向她靠近一些。
郑晴寒扬眉,配合地做出侧耳倾听的姿势,稍稍侧着脸,听见他贴着自己的耳垂,声音很轻地说:“如果我像致北那样,真的被谁深深地爱过……
那这个人选择转身离开时,我大概也会疯吧。”
郑晴寒抬眸,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
没看出自己的枕边人身上也有这种不疯魔的特殊特质,不过郑总今天心情尚可,也并没有和他抬杠。她摇了摇头,两人继续向前走,郑晴寒双眸微眯,表情平淡。
“如果真是连被放弃都接受不了的人,那就别做到让人心冷离去这一步,真到了分道扬镳这一步,也别就这么倒在这里醉生梦死,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人生这么长,每个人都要一刻不停地向前,别指望在原地等就能等出结果。抓紧时间去追去赶去争取,天地宽广,未必不能再遇。”
毕竟人生莫测,有缘自会相逢。然而一切未知都只会存在于未来,留在过去的人,注定只能被抛弃在那里,再没有任何新的可能。
谈时凯也从房间里离开后,门被重新关紧,屋里只剩下谈致北和谈茉莉两个人。
没有热闹继续看,谈茉莉渐渐开始觉得无趣。常年注射药剂的身体耐药性极强,镇定剂在慢慢失去作用。她逐渐开始焦躁,脸上的神情也变幻不定,在迟疑与厌恶之间变来变去。
在某个时刻,焦躁厌恶的心理刹那间占据了上风。她在一瞬间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看的人,就是自己这辈子最讨厌的贱种。于是半是愤怒难抑半是欣喜若狂地尖叫一声,猛地冲过来,亢奋地伸出双手,死死掐住了谈致北的脖子。
“贱种!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你竟然敢!!你怎么敢?!”
她情绪激动地尖叫着,狂乱中带着一雪前耻的痛快,表情狰狞地收紧双手。
“去死吧——死——你早该死了——我当初就应该杀了你——”
谈致北沉默安静地被她死死掐住脖子,从始至终毫无反应。
谈茉莉的手在不断收紧,他的呼吸渐渐不畅。然而他连头都没有抬起,更没有试图挣扎,就这么静静地承受,眼前逐渐开始模糊。
在意识的最后,他说不上是遵循想法还是纯粹本能,勉力抬眼,最后看了自己的妈妈一眼。
谈茉莉却像是被他这个毫无神光的眼神烫到了一般,触电一般猛地缩回了手。
她自己也对自己的这种反应很莫名,表情在愤恨和茫然之间变换不定。谈致北没有反应,她又试着把手放到他的脖子上去掐,却好像本能在抗拒着这个动作一般,每次都很快仓促地将手松开。
她感到疑惑,但又不会思考,于是嘴里一直在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贱种怪物地嚷个不停,手掐不上去,就一刻不停地拳打脚踢,和之前做过很多次的一样,熟练而习以为常。
只是这一次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心中涌现出什么快意。谈茉莉一个人折腾了一会儿,动作渐渐停下。镇定剂的慢慢药效已经消失,她却诡异地没有继续情绪焦躁,看了面前无声无息的年轻男人一会儿,忽而蹲下身,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
“你都长这么大了。”她突然说,语气略微恍惚,眼中一瞬间掠过一丝清明。
这份清明如烟一样缥缈,很快消失不见。她眼神重归混沌,痴痴地笑了起来,却没有继续刚才的虐打,反而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轻轻的,像在摸一个新奇的珍贵的物件。
“你得照顾好自己呀。”她吃吃地笑着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躺回床上,自己给自己盖好被子,像小孩子一样乖巧地平躺着,眼睛紧紧地闭上。
“宝贝乖乖睡觉。”她轻柔地说,语气温和婉转,“爸爸有工作要忙,我们不等他了,先睡觉好不好?爸爸之前说要给你请钢琴老师,练琴可辛苦了,我让他别强迫着你学东西,他不听,等他回来我再和他说。我谈茉莉的儿子还用事事争先,只为讨人喜欢?笑话,谁敢不喜欢我儿子……”
她唇角带着微笑,喃喃自语,声音渐说渐轻。等到她的声音彻底消失,转换成平稳悠长的呼吸声,谈致北才慢慢动了一下。
他抬起头来看她。
眼底一片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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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家晚上的这顿正餐,吃得乏味至极。
一手将谈家的祖业发展成如今这个规模,谈老爷子在家说一不二了一辈子,多年掌权之后,今天还是头一次在家里当了配角,把主角让给自己选中的下一代继任者。
谈时墨小时候在家里过得相当落魄,父亲偏疼私生子,看他简直像看仇人。老爷子为人风雅,几乎不会管家里小辈的事,对他也没什么照拂的恩情。这个家里人头乌泱泱一片,却几乎没人和他有过什么一起长大的亲戚感情。风水轮流转,现在竟是他笑到最后,让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得不行。
只除了谈时凯,小时候是老爷子唯一疼爱的孙子,长大了是早早站到谈时墨阵营的功臣。将一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纨绔少爷做到极致,一直咸鱼一直躺赢,让一众谈家人羡慕嫉妒得牙都咬碎,面上却什么都不敢表现出来,打起精神,陪着笑脸,继续竭尽全力去谈时墨面前刷好感。
可惜完全是媚眼抛给瞎子看。谈时墨吃完饭就带着妻儿宠物迅速走人,半点没有和他们委以虚蛇的兴趣。郑晴寒临走时竟然还扔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在家里给他们扫个尾。
欺负谁呢这是!是总裁了不起啊!我是在你老公手底下做事,又没给你打工!谈时凯只恨自己聪明伶俐,竟然读懂了这个眼神,一叉子狠狠叉在一只虾上,在心里恼火地念叨。
不过鉴于郑晴寒从小到大都威名鼎鼎,并且谈时墨还真是心甘情愿这么纵容着她。两位祖宗谁的面子也不能不给,谈时凯只能怨念地收回视线,转而向自己的老婆求救。
穆湛秋看他的眼神充满拷问:我在这里应酬,要你干什么?
谈时凯眼睛扫了一眼楼上:这不还有个祖宗没下来吃饭么,总得过去看看……
这倒也是。只要理由充分合理,穆湛秋从来不无理取闹。她点点头,挥挥手示意他赶紧滚。
谈时凯领命滚去楼上,拿着让厨房打包的餐盒,推门前在心里稍加思索,决定谈致北要是配合地吃饭,那当然是皆大欢喜;要是还是不配合,那就别怪他事先让厨房换成个密封的餐盒了,他先一餐盒把人砸个半晕,然后强制性填鸭式喂食,只要塞不死,就往死里塞。
毕竟人不进食的时间是有极限的,谈致北已经快要逼近这个极限,再不进食真的会出事。
谈时凯忽地轻轻叹了口气。
他那天明明去得及时,将人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只是医院又好像只把他的身体抢救了过来,他的灵魂一直在不断下沉,所有人都在努力伸手拉他,但是毫无作用。
唯一有能力的那个人,又已经与这里的一切都再无关系。谈时凯不算多善良的人,只是连他都不忍心不打扰对方放弃一切才开始的新生。
眼下没有别的办法,硬着头皮也要去上。谈时凯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门,声音不爽中带着关切,大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送饭了送饭了!我告诉你谈致北,今天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这个事情不是你能左右的了的,我今天还非得……”
恶霸的话刚说了一半,谈时凯的时间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愕然发现里面只有安静睡着的谈茉莉,没有谈致北的踪影。
他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突然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一把拉开房间里厚重的窗帘。
敞开的窗户外是一片黑沉的夜空。谈时凯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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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的冬夜,风冷得刺骨。
谈致北开车行驶在山路上,从谈家老宅赶到这里,几乎是从城东到城西的距离。他这么些天一直浑浑噩噩,身体极致虚弱,脖子上甚至还带着新被勒出的淤痕,绕成一圈,痕迹可怖。
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脸上的表情混杂着压抑的兴奋,平淡的漠然,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的表情都显得有点扭曲,仿若勾魂的厉鬼。
这里是上京郊区一段人烟稀少的公路,通往近年新建的有名别墅区,林睿弘最新包养的小情人就住在这里,年轻英俊男大学生,今年刚二十出头。林睿弘正是新鲜的时候,每周会过来两到三次,今天是周末,他又不是那种专注工作的人,今晚一定会过来。
谈致北将车开下公路,停到路边,熄灭车灯,降下车窗,将自己置身在冬夜的冷风里,静静地等待着他出现。
无论是还没过来,还是已经过来了明早离开,他都会等,一直等到林睿弘出现。
——而后亲自与他做个了断。
电话在疯狂地震动不停,谈时凯的名字长久亮在屏幕上,间或有其他的人名浮现于其上。谈致北全都没有理会,安静地看着前面的公路,目光专注。
这边新落成没几年,地段偏僻,来往的车并不多。不知道等了多久,一辆车突然由远及近,疾驰而来,谈致北双眼微眯,仔细看了几眼,在认清车的样式后无趣地收回视线。
不是林睿弘的车。
这辆车却越开越近,越开越慢,发现了他,直直朝他驶来。
谈致北没动弹,新出现的车却在他面前急停。盛怒的金诚推开车门下来,径直走到他面前,从开着的车窗里攥起他的衣领,毫不迟疑,一拳打了过去。
力道极重,让谈致北在寒夜里逐渐僵滞的脸也感到疼痛。他被打得撇过脸,却没抬手去碰,只将脸重新转回来,神情冷漠。
“你怎么在这。”
他问,语气平淡,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真的关心。
金诚呼吸剧烈起伏,借着一点自己车灯的微光,死死瞪着他看,冷笑一声。
“因为我他妈知道你在这儿。”他说,呼吸急促,带着庆幸,也带着愤怒。
“第二次了,谈致北。”他说,“你第二次来这边,想把林睿弘撞死。你还记得上一次吗?你在路上看到林睿弘的车,一路跟着他来到这边,也是在这个地方,前面是别墅隐约的灯光,你在这里踩下油门,想撞上去。你想要林睿弘的命,不惜赔上你自己的,也不惜赔上舒雁的。”
当时他们几个刚结束一场演出,一起聚餐了一顿,然后坐了两辆车离开。乐队的其他三人自觉不去打扰小情侣,金诚开车载着另外两个,本来说好了一起回去,结果就见前面谈致北的那辆车突然间莫名其妙地转向加速,没两下就把他们甩了个没影。
方舒雁坐在他的副驾驶上,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谈致北追着的那辆车里坐着林睿弘和他的老相好,之前的那个钢琴老师,这件事过去了好几年,他们却都是最近才完整地知道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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