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茉莉打得手都开始酸痛,才终于甩了甩手停下,不尽兴地撇了撇嘴。
“脸皮真厚,我手都疼了。”她说,看了地上沉默不语的林睿弘一眼,突然笑得很是灿烂。
“你可以滚了,看到就碍眼。”她说,心情不错地弯着唇角,施恩般地道,慢条斯理地对他宣布了最后的结论,“我想好了,你这种人渣,谈家怎么可能帮呢?谈家又不傻。滚吧,以后可千万别让我再看见,碍眼的东西。”
林睿弘在短暂的目瞪口呆之后,终于彻底暴怒。
“你耍我?”他阴森森地问,双颊高肿,脸上的表情极为可怖,“谈茉莉,你个□□,你敢耍我?!你信不信我……”
“耍你了又怎么样呢?”谈茉莉打断他的话,吹了吹自己新做的指甲,淡淡地笑了一声,“林睿弘,你现在算是什么东西,你还有什么?也配和我放狠话?我侄子今天都没过来呢,授权我全权处理你的事情。你看明白了吗?我的宣判就是你的死刑,你可以反抗,只会死得更快。”
林睿弘的声音像是被凭空掐断,瞪着谈茉莉,脸都憋得发紫。
“我嫁给你时,你还没接手林家,同龄的几个竞争者都比你有优势。你当年死乞白赖地跟在我后面,手段用尽,终于把我娶到手,也让你爸终于下定决心,把林家给了你。”谈茉莉平静地说,“你现在明白了吗?你从始至终都是个废物,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现在我决定收回了。”
谈茉莉将他一脚踹倒在地,越过他委顿在地的身体,径直离开,头也不回。
出了会议室的门,曹双正等在门外。谈茉莉立刻加快脚步,拉着她匆匆向外走:“快快,现在去致北的演唱会那边还来得及吧?都怪林睿弘这个傻逼,耽误我的时间……”
“当然来得及啦,现在去刚好,应该正好能赶上开场。”曹双笑着挽住她的胳膊,和她一起飞快地下楼,“谈阿姨别急,我们是第一排的票呢,就在舒雁姐旁边,离致北哥可近了,能看得特别清楚。您还没看过致北哥的演唱会吧?我跟您说,他写歌特别厉害,唱歌也特别好听……”
两人下了楼坐车,一楼奔向市郊的体育馆。阳光灿烂的盛夏,日暮时分,落日的余辉将车影在马路上优雅地拉长,天边晚霞如火。
一个天气晴好的夏日,五年前的今天,同样的地点,噩梦乐队正要举行出道五周年巡回演出第一站。这场演唱会最终因现场秩序崩盘而临时取消,和那个没能如期举行的婚礼,没能成功捱过的冬天一起,成为回忆里永远的遗憾。
时间一天天过,抚平曾经的伤痛。明年今日重温,一切在缓慢地愈合。
.
方舒雁坐在台下,仰头看着台上的谈致北。
演唱会开始,观众席上的灯已经尽数熄灭,只有荧光棒的微光,将周围小幅度地照亮。谈致北暌违五年之久的复出演唱会,门票一分钟内就被一抢而空,场馆里坐得极满,到处是星星点点的微芒。
舞台上的聚光灯也并没有开,只有舞台边缘的地灯亮着,将舞台笼罩上一层如烟的缥缈光线。空荡荡的舞台上看不见人影,慢慢的,响起没有伴奏的清唱。
由弱到强,聚光灯落在他身上。他背对着舞台,低着头,只留给众人一个削薄的背影,没有任何炫技或是复杂的变调,就那么简简单单地唱着。
是他在那个唱作比赛上唱的第一首歌。
后来他又写了很多很多首歌,不乏经典与爆款,这首歌有一部分使用权在节目组那边,每次想演出都得多走个流程,渐渐不太常唱。如今再次唱起,一瞬间将人拉回往年,仿佛一切都没变,他还是那个他,这么多年,依然一如初见。
他唱完一段,舞台上响起了伴奏。鼓声、吉他声与贝斯声交织在一起,舞台上其他的灯也终于亮起,出现在所有歌迷粉丝面前的,正是她们最为熟悉的噩梦乐队。
完整的噩梦乐队,四个人都在,一起仿佛从未变过。
而这曾经以为永远不会改变的一幕,已经暌违了整整四年多。
这个瞬间,追随他们许久的粉丝已然落下泪来。
方舒雁坐在第一排,身边是谈茉莉和秦丽娜,再往那边去有曹双和程阳,谈时墨郑晴寒,谈时凯穆湛秋,还有贺深温聆,以及其他很多他们认识的人。正对着舞台的VIP区第一排都是朋友,时隔许久,终于又一次坐在谈致北的演唱会台下,看着他站在舞台上发光。
身后的荧光棒挥舞成一片,粉丝跟唱的声音响彻场馆。方舒雁仰着脸上台上看,台上有好几个人,她的目光却只能看得到谈致北。
好像一直是这样的,无论台上有乐队的其他人,又或是主持人或伴舞,或者是其他艺人,她都一直一直,视线只会落到谈致北身上,从很久很久之前就是这样,一直没有变过。
或许是起源于在废弃工厂的时候,她做噩梦,醒来时看到谈致北一个人抱着吉他,声音安缓地唱歌。又或者是后来一起演出,她表演结束站在舞台侧方,抱臂旁观台上的噩梦乐队演出,谈致北歌唱到一半,和台下互动时,总第一时间去找她的位置,旁人谁都不管,单单只对着她唱。
又或者根本就是初初相见,台下是打成一团的人,啤酒瓶子在半空中甩过去,吉他砸在人的脑袋上发出闷响。她站在台上语气平淡地唱刹那心动敢作一眼万年誓言吗,台下的谈致北听见声音,在拳脚相加的间隙,朝她看过来的那一眼。
而后他走过来,随意地站在台下,仰着脸抬眸看她。 身后是喧嚣嘈杂的人群,方舒雁满心想的都是赶快把这一晚上二百的兼职干完回家,和他不经意间对视的那一刻,心里依然不受控制地划过一个浅浅的念头。
这人长得真好看。
或许一切都是命运,这个曾以为糟糕无比的初遇其实也极度浪漫。
如果不浪漫,怎么就让她一眼就开启了一段漫长纠葛的开头,直到现在依然没有分开。
台上的乐声还在继续,按照时间的顺序,一首一首歌唱下来。从最开始谈致北初初站在大众面前唱的第一首歌,到噩梦乐队第一次以乐队身份发行的第一张单曲。从乐队第一次专场见面会唱的开场曲,到乐队出道周年时发行的纪念主打歌……
然后是二周年,三周年,歌一首首唱下去,他们将过去共同的岁月逐渐走完,时间来到乐队出道的第五年,这一年他们巡回演唱会的首站因故取消,就是五年前的今天。
那之后还有几场原定计划的五周年巡演,前几场推迟了一小段时间,后面将将赶上了原计划。只是这个原定有十五场的巡回演唱会到底没有开完,最后的几场在方慧去世之后,那时方舒雁已经离开,谈致北也再没有公开出现在人前。
以五周年巡演为分界点,接下来的五年,其他人向前,谈致北独自停在原地,隐没于黑暗。
台上的金诚和穆磊戴名扬从各自的乐器后走出来,和谈致北挨个拥抱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背,而后都走下了台,只留谈致北一个人在上面。
舞台上的灯光熄灭,什么都看不清,谈致北独自置身黯淡无光的台上,音乐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依然照常响起。
他接下来唱的,都是他这几年里写下的新歌。
这之前从没有人听过这些歌,连一星半点的旋律都没泄露出来过。台下的粉丝俱都安静下来,静静地听着他唱歌。
慢慢的,随着一首一首的歌唱出来,大家渐渐的都将视线落到了第一排的方舒雁身上。
方舒雁垂着眸,静静地听着他这几年的作品。
她之前也并没有听过这些,谈致北没给她唱过,只听他隐约说过,这几年写的歌大多都是在想到她时写的,而后就没了下文,并没有展开讲过。
现在真正切实地听到,方舒雁看着台上的黑暗,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谁慢慢攥紧,越攥越用力,攥得心都开始渐渐酸涩疼痛起来。
每一首都是写给她的情歌。
方舒雁一直觉得这几年自己过得还不错,有自己全新的生活,在一个全新且有天分的领域上深造,认识了很多不同的人,也做成了一点事情,在时隔三年半重新回来时,基本上算是相当平静从容的,她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自己,变得更成熟更坚强,更无法被伤害,更懂得保护自己。
现在听着这一首首的情歌,心里突然间漫溢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尽委屈。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觉得过去的日子过得委屈,浮现出这个想法时,自己也短暂地莫名了一瞬,随即却像是在温柔包裹住她的旋律中找到了答案,慢慢眨了下眼。
她好像确实觉得委屈。
一个人烧得昏昏沉沉躺在出租屋的时候觉得委屈,身体虚弱手脚冰凉裹着被子也不暖和时觉得委屈,辛苦啃着看不太懂的专业书时觉得委屈,吃力琢磨教授说辞中的艺术灵感时觉得委屈。
每一个需要努力克服的时候,她都觉得委屈,那个曾经许诺过会好好照顾她的人,没有真的出现,来拥抱安慰她,抚平她所有的艰辛。
每一个这样的时刻,她最终都战胜难关,独自撑了过来。
可她原来内心深处真的觉得委屈,会想要这个人出现,和她一起继续向前走。
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方舒雁低下头,慢慢地闭了下眼,将眼中无声涌出的湿意抑了回去,唇角却弯了起来,轻轻笑着,觉得酸涩,也觉得温暖。
十年长路,风雨交加,终于雨过天晴,迎接圆满。
舞台上的灯一点点亮了起来。
先是亮起一束微光,将黑暗中的人照亮。而后一束束光渐次亮起,像夜晚升起的星空,谈致北站在星星点点的光下,走向面对正前方观众席的舞台边缘。
方舒雁就坐在这里,她听见粉丝的惊呼,重新抬眼,向台上看。
谈致北站在离她最近的舞台上,见她望过来,朝她笑笑,在她面前蹲下。
两人隔着一个舞台的高度,谈致北拿着话筒,面对台下荧光棒亮起的灯海,在万千星光中安静地定格在这一点,只垂眸看她。
“多年后云淡风轻说给后来者听 其实我也曾有过一段人尽皆知盛大深情 当时太年轻,又自诩太聪明 将深恩负尽,挥霍钟情,回不去旧曾经 不过是想想都让我万箭穿心
有时也觉得其实是自己没那种命 做噩梦时心悸,醒来后惶惑也如影随形 拥抱时患得患失,亲吻也草木皆兵 没道理谁要忍受枕边人糟糕透顶 可我这样的人,怎么也有幸遇见北极星 就算是水中倒影,也想要努力抓紧”
《亲爱的北极星》。
方舒雁抱着他的荧光棒,安静地听他唱歌,舞台侧方的大荧幕上是他们两个对视的身影,所有人都渐渐安静下来,看着一首歌环绕住两个经年日久的恋人。
歌曲进入间奏,演唱会进行到尾声,谈致北对着话筒,第一次开口说话。
他说:“给大家介绍一下,她叫方舒雁,是我的女朋友。”
台下短暂的安静,随即粉丝们的尖叫声铺天盖地地响起。
这中间不再包含着愤怒或抗拒,抵制或恼火,经过时间的洗礼,只剩下全然的祝福。
在全场的尖叫声中,谈致北从舞台上跳了下来。
离开舞台的高度差,他们中间只剩下几步远。谈致北越过中间的距离,来到她的面前,倾身蹲下,两张脸近在咫尺,只隔了一掌宽,呼吸交缠在一起。
间奏结束,谈致北将话筒放下。
这里是离舞台最近的位置,附近有收音设备,他的声音还是能隐约传出来。只是这样放下话筒的举动,让大家顿时明白,他此刻不是在对着粉丝唱歌,而是只对着他的北极星一个人。
“衷心感谢上天借我十年梦境 愿以星光渡我,吻别也温柔如许,醒时海阔天青 可惜童话也只是故事,叫我如何与命运解释 有的人一生只心动一次 亲爱的是恋人名字,认准了就是一辈子”
歌曲尾声慢慢收拢,渐低渐轻,直至完全消失不见。谈致北却依然没有起身,反而一边膝盖向下自然地一低,在方舒雁面前单膝跪地。
“我的女朋友,我的北极星,我的心上人。”谈致北看着她,轻声说,“嫁给我好吗?”
方舒雁无声地眨了下眼,看着面前的人。
他们两个无声对视,片刻后,同时有所动作。
方舒雁向他倾身,谈致北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吻了上去。
愿好时光,赐予有情人。
千万人面前,仍可与你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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