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再一想,如果他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他为什么不上诉、为什么不说清楚?
他是顾老的学生,说一句不合适的,整个朔津谁动的了顾家的人?
但姜安的案子,顾家从头至尾都没插手,只在姜安被执行死刑后,替他收敛下葬。
过去的一切在脑中如走马观花般回放,孩提时的天真,和睦的家庭,父母的宠爱……恍若隔世,一直到最后一次跟父亲谈话,隔着厚到不正切的玻璃窗。
她痛哭流涕的问父亲,是不是真的犯了事。
姜暖每次来都会问姜安这个问题。
姜安面相儒雅俊朗,哪怕身陷囹圄,气质上温和却不失刚毅。他不曾回应过女儿的这个问题,更多是关心她在顾家过得好不好。
但在最后一谈话中,姜安说了:很多事情在当时看来也许不正确,等十年后,二十年后再看,不一定就是错,我一生不长不短,都很圆满,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了,对得起朔津,对得起国家……就是对不起我们念念,没能看着你长大成人,总归不能放心。
姜暖这一晚是真的想明白了,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还有他那句‘就是对不起我们念念’,不是作为父亲的亏欠,他的所作所为对不起作为父亲的责任!
他要真的是无罪的,顾老绝不会见死不救,只有可能是姜安自己选择了要这么做!
多么可怕的猜测。姜暖收紧了胳膊,紧紧地抱住顾淮左,她浑身都在颤抖,眼眶是干涩的,皮肤紧绷的,流不出泪来了。
只有张口无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所以你要去做正确的事,就可以不管妻子和女儿了吗!姜暖哭不出来,后脑一阵一阵的昏痛,关于姜安,关于那件牵扯七省的大案,一幕幕,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
思前想后,联系姜安死后几年,‘1228’大案转到顾荣峥手下,结案后顾荣峥和老爷子都去看了姜安。
那时她还跟着顾绝,也一同去了墓地。
如今再记起顾荣峥和顾老在姜安目前模糊的对白,她看透彻了。
父亲不忍心看更多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为了工作的信念,以自身做饵去钓鱼、去踩底线。他是想明白了,自己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妻女也很有可能是被牺牲掉的棋子!
但他本就是孑然无依的孤儿,受顾老点拨成材,除了妻女再无其他牵挂,最适合去做这件事。
姜安在她心里是一位父亲,如参天大树,如巍峨苍山,可他不是一位父亲,他从来不属于家庭,她和惠萍女士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他工作岗位上必须有像样的家庭作为附庸。
为什么惠萍女士宁可和赌鬼厮混,说天下最负心薄情的男人都比你父亲好一万倍,他就算被枪.毙也活该!
是姜安毁了惠萍女士原本该有的生活。给了她荣华给了她尊贵,却不能长久,后半生还要忍受流言蜚语的谩骂、最恶毒的猜忌和诽谤。
而她自己呢,到底是什么。姜暖迫切的想厘清其中关系,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里,想证明自己对于姜安和惠萍女士而言意味着什么?
还不如不知道这一切,不知道,她至少永远不会怀疑——如果不是没办法了,深爱自己的父亲一定也想照顾她长大成人。
—
车已经停在了水云间别墅外,透过车窗能看见外面的莹白的湖面,冰面积了层雪,像一轮圆圆的月亮。
顾淮左抱着她,轻轻拍打她瘦弱的背,只手抚在她冰冷的小脸上,目光温柔的注视沉默了许久的女人,也许她想明白了,姜安的抉择。
所以才会露出这么忧伤难过的表情。
“如果可以选择想要的生活,谁不想朝九晚五,一日三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顾淮左声音清冷,淡淡的说,“你父亲那个时候也是无可奈何,要考虑的太多了。他就算对自己再狠,也在尽可能的为你留好后路,念念,事情已经过去了,别再想——”
“他留好的后路,就是跪着求你,娶我?”姜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他,冷静的询问,打断他说话的行为却暴露了她心底的情绪。
顾淮左皱眉,眼神一沉,颇具深意的看向她。
两人对望良久,都没说话。姜暖在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固执的没有移开视线,抿着唇,直到干涸的眼眶发热,逐渐湿润。
顾淮左轻叹了口气,将她脑袋按在自己颈边,柔声说道:“没关系的,念念。”
她哭音沙哑,别过头不让眼泪落在他颈边肌肤上,哽咽颤着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说错,说错话,我不想说,不是想这么说的…对不起。”
1228扫黑大案,她父亲是为了更多人能生活在清白清醒的社会,所以选择了广大人民。也许父亲不是不心疼妻子、女儿,是他心里装满了责任,留给家庭的所剩无几,就那么一条细细的缝隙……
跪着求十五六岁的少年,想给还未长大成人的她留后路时,姜安身上最后的风骨都没折了。
他,甚至都不爱惜他自己。
姜暖泪眼婆娑,不是不明白,她就是,就是……被选择放弃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她哭了出来,抱着顾淮左大声的哭了出来,心里的害怕,委屈……对父亲的心疼。
男人安静地坐着,一声声哭摧折着他的心脏,想点烟,却没摸到烟盒,只能将她抱得更紧,亲吻她湿漉漉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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