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应该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小护士的眼色转了下,应付了声「好的」。
挂断电话,小护士填写了探视单递给她,微笑着指了指左手边的客梯,说:
“您可以上去了,这边坐电梯,26楼VIP病房28床。”
童念道了谢,小护士又补充了句:“不好意思,他的未婚妻不让人随便进,麻烦您上去后手机关机,鲜花和果篮只能从医院里的超市买。”
怪不得网上搜不到任何消息,连安保都做得滴水不漏,防止带任何监听和监视设备。
童念点头,从转角处的小超市买了束花,一个大果篮,拎着上了电梯。
电梯里空旷异常,银亮色的镜面照得人心里发慌。
数字每跳跃一层,心跳就跟着加速几拍。
电梯门弹开的瞬间,童念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脚也像不受控似的,轻飘飘往护士台前走。
第35章 他的未婚妻
护士站前,一个穿着黑白千鸟格套裙的女人在打电话。
她背对着电梯的方向,海藻一般卷曲的头发散在身侧,腰肢纤细,小腿修长,合体裁剪的连衣裙将玲珑的曲线包裹出来。
她在讲英语,具体什么内容听不清楚,听音调很像美剧老友记里的瑞秋,高挑的身材和大小姐的气质也像。
另一只手里攥着部黑色手机,手机壳上有一个皮质编织挂绳。
童念在审核时见过那个手机,是廖云丞的。
刚走近身前,廖云丞的手机响了。
女人匆匆挂断自己的电话,随手接通了他的,没听几句,不耐烦地打断:
“这点小事也要他决定,工资要不要他帮你花?”
女人似乎是感受到了背后有人,蛮横切断电话,转过身来看童念。
她妆容精致,丹凤眼的眼尾斜斜往上延伸,黑睛内藏不外露,气质上莫名和廖云丞凑成一挂,冷淡,疏离。
“你是徐弥和阿丞的朋友?”女人淡淡开口:“我是裴若琳。”
好强的气场。
好像不带名头的自我介绍,都格外有气场。
冥冥之中有一种「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的感觉。
也难怪,会打电话给廖云丞汇报工作的,都是管理层。
敢这么训斥管理层的人,除了董秋分说的裴家老爷子的掌上明珠,也不会有别人了。
童念点头致意,正犹疑着怎么开口,裴若琳没给她机会,径直道:
“谢谢你来,我会转达你的关怀。”
童念抱着花紧了紧手臂,转达个毛线,你连我的名字都没问。
身边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士上前,接过花,跟护士站后面那一堆花放在一起。
裴小姐瞟了一眼那堆东西,抬手敲两下护士站的台面,声音不降反升:
“你们的VIP病房,和普通病房有区别吗?”
言外之意:什么东西都能送上来,阿猫阿狗都能进。
童念不傻,这是故意说给她以及其他打算来探望的「朋友」听的。
这举动,叫你上来再拒绝,比直接拒绝打脸还要疼,更像是在杀一儆百。
气氛正紧着,裴若琳手机又响起,她看了一眼,锁着眉头接起来:
“徐弥,你这么爱管闲事,我的位置让你坐好不好?”
徐弥不知说了什么,裴若琳脸色舒缓了些,还是说了句:“shut up”,又啪地一下挂断电话,踩着细高跟进了病房内。
刚才接过花的男秘书越过童念,将摆放在前台的一排花里的贺卡收走,鲜花一束束都扔到了垃圾间里。
“告诉你们前台,不要什么电话都接进来。”
“还有,这些吃的你们处理吧。”
秘书指了指放在地上的果篮和礼盒,捏着那一摞贺卡,进入病房里面。
童念的花也被处理了,而且她刚才情急,贺卡是空白的。
她的关怀无法诉诸笔端,便没有了倾诉的机会。
“哇塞,这些点心都很贵的,说扔就扔,什么家庭条件?”新调过来的护士低声发问。
“看见她的手表了吗?能换咱们这一层楼”旁边的护士解释。
新护士「啧」了一声。
“你不知道,这个未婚妻当得可称职了,怕有人毒害她未婚夫,什么东西都不让拿到病房里,吃的都是单独做。”
“是呢,输液还请私人医生复核药单,这是信不过咱们院长的医术么?”另一个小护士不悦。
“别说了,她家企业在新桥是纳税大户,市长秘书都打电话给院长,让特殊关照了……”
几人本来正聊得起劲,看到不远处的童念正在侧耳听,出于谨慎都收了声。
“不好意思……”
童念挤上前,把自己的果篮也塞到那几个小护士跟前,问道:
“请问里面的人脱离危险了吗?”
几个小护士面面相觑,没有人开口。
“他是我们公司的重要客户,领导派我过来问候一下,都是工作任务,您说个大概我能交差就行。”
童念掏出名片往护士台上一放,年长的一个护士接过去看了眼,点了点头。
病人的身体状态也不是什么秘密,加上看着童念被人当面摔上了门,也有点同情她,简单说了几句:
“病人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就是感染比较严重,还要观察一阵子。”
“可惜了,皮肤那么白,留疤就很难看了。”旁边一个小护士补充了句。
年长一点的护士拍了她一下,示意说多了,说话的小护士吐了吐舌头。
童念还想问问是怎么受的伤,什么时候的事,病房再次打开了。
方才那个穿着西装的男秘书走出来,眼神警惕地注视着童念,冷脸道:“这位小姐……”
“打扰了。”童念艰难挤出笑容,拖着腿往医院外面走。
好丢人啊……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赶了一次又一次,真是自取其辱。
——
童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挪到停车场的。
待回过神来时,身侧的一辆福特福克斯正在骂骂咧咧。
她方才把车位塞的死死的,右边那辆福克斯的车门打不开,只能从副驾驶钻过去。
那人腿又粗肚子又大,钻了一半卡在中间,或许是档位推杆碰了身体某个不能明说的部位,福克斯的脸扭曲着,捂着裤裆又骂骂咧咧起来。
半晌,那辆车子战战兢兢开走,童念就势掀开车门坐了进去。
她连多走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了,瘫坐在老胡的车子里,落了车窗,看着医院外行色匆匆的人。
脸皮沿着医院的石子路洋洋洒洒掉了一地,拼都拼不起来。
为什么要这么冲动跑过来呀,人家都没有通知你。
就这样莽莽撞撞跑过来,都不知道会给他和他未婚妻的关系徒增多少烦恼。
看裴若琳的强势样也知道,这人并不好糊弄。
说不定廖云丞还要忍着病痛在病榻上苦心解释,那就是个前女友,她为什么要来我也不知道,我跟她早就没有联系了,不信你看,连微信都没有。
童念感觉此刻的自己,就是李碧华书里写的那样,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
好多余啊……
第36章 人生四大耻辱时刻
坐着坐着,不知不觉已经接近黄昏。
新桥的气候果真如了了说的那样,海风往陆地上吹。
太阳还没落山,空气中便飘起了海雾,像蒙蒙丝雨似的,将刘海浸成一缕一缕的。
童念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打开F站,点进了了的对话框:
【了了,我在新桥。】
也没抱什么希望,就是觉得来到了了的地盘,礼貌性打个招呼。
出乎预料的,了了的头像上绿灯亮起,那边的对话框显示「输入中」……
童念坐直了等他的信息,时间过去了很久,并没有任何信息传回来。
十几分钟后,了了头像上的绿灯又消失了。
已阅,不回。
这应该是最荒唐的关系了吧,为什么只有在遇见事情的时候想起人家。
为什么在每一段关系中,都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童念吸了吸鼻子,想抽张纸巾擦擦脸,手指碰触到了老胡的烟盒和打火机,是一盒拆了封的黄鹤楼1916。
心里有个小魔鬼跳出来说:惨成这样,叛逆一次又何妨。
她抽出一支点燃了。
吸气的瞬间,一股淡紫色烟袅袅升腾起来,眼前的视线更加模糊,真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刚才的事。
不知是不是烟很贵的缘故,入喉的感觉非常柔滑,散出来的烟味一点都不呛人,还有一股好闻的淡香味。
抽烟的初体验感觉不错,刚抽出来第二根准备点,老胡的电话拨了过来。
时间点掐的太准,跟装了摄像头似的。
童念硬着头皮接通,老胡的咆哮声通过车载蓝牙环绕音响钻进耳朵:
“童念!你在哪里?!”
“为什么我会收到新桥的超速罚单?!”
就……只有新桥吗?
索性天高皇帝远,童念淡定把手机蓝牙断开,扣在耳边,把玩着那根没来得及点燃的香烟:
“老大,看在我去年七夕转着圈给你三个女朋友送花,替你打掩护跟第四个女友约会的份儿上,别问了。”
此刻她最不想说的,就是为什么会在新桥。
这事能跟小学听鬼故事吓到尿裤子、初中替人写情书却署上自己名字、高中跟董秋分冷战偷窥她朋友圈却不小心拍了拍她,并列人生四大大耻辱时刻。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也想穿越回去摁住当时的自己,别犯贱,做人不需要这么上赶子。
“少他妈威胁我!”
老胡的火气没降半分,说话也有违平时的斯文:“先不说你展会脱岗,犯什么病能把车开到超速80%?车速飚到200,但凡出点事你知道什么后果吗?你跟我的车就成他妈一张照片了!操!能让我多活两年不?”
老胡这么紧张,一半是心疼车,更多是怕她出事。
公司员工在上班时间惨死他乡,老胡把半辈子的家底和名声都赔进去,也不见得够。
老胡在那边吼,童念的负罪感更重了,她深呼吸几口,劝慰道:
“老大,别紧张。拉一圈高速,不正好烧烧积碳么。”
“少他妈扯淡!”
老胡才不吃这一套:“上周刚清洗完发动机,用得着你殷勤?!”
气氛沉寂了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
听得出来,童念的心情真的不太好。
换做平时,她犯一点小错都要叽里呱啦哄人了,小词儿一套一套的。
这番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了,任你怎么说,我就不哄了。
老胡也不是个冷血的人,童念在他眼里到底还是个孩子,发完脾气又冷着脸问一句:
“你人没事?”
“我没事,您的爱车也没事。”
童念摁下引擎:“这就往回走了。”
听见车子打火的声音,老胡的心脏砰砰直接往嗓子眼里跳,大晚上还那么开,不出事也吓出事了。
“打住吧你!正好小张在新桥出差,我让他联系你,别碰我车了听见没!”
老胡叮嘱完,忽然音调又拔高了几度,咬着牙,近乎嘶吼:
“还有,回华港直接来公司啊,我等着你,死等!”
挂了电话,童念重重打了几个喷嚏,估计老胡挂了电话没少骂她。
夕阳下沉,海风更狂躁地往人身上扑,童念拉上车窗,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方才被老胡骂了一通,悉心捧着的自尊心像个玻璃面具一样,咔嚓一下掉到地上,摔得稀碎。
车前有一对情侣揽着肩膀走过,女孩穿得单薄,男孩解开自己的大衣将女孩罩住,紧紧揽着往前走。
童念鼻子一酸。我知道错了,我认真改正,以后也会有人这么爱我吧?
——
销售小张很快打电话过来,童念调整好情绪,跟小张约定好了在医院门口见面。
十几分钟后,小张打车到了医院门口。
“童念姐,幸亏你来了,我还在高铁站等退票呢。”
小张钻上驾驶室,扣好安全带,瞟了下医院的红色灯柱,眼睛咕噜转着问她:
“老胡让你来刺探廖总的情报?”
也没更好的借口,童念笑着点了点头。
“见着人了?”小张接着问。
童念摇了摇头。
小张笑着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口香糖,抽了一条递给童念,又塞了一条进嘴里,边嚼边说:
“都说了谁都见不着,王总还说我没想办法。裴若琳亲自镇守,这什么牌面,港丰那么牛逼的公司派董秘来了都没见着人。我这一天一个果篮送着,干等着,没用。”
小张叫张乾阳,是销售部的一员得力干将,是王诚手底下最机灵的小伙子。
这孩子没读过大学,高中毕业就在社会上混,学得一身油滑本事。
平时也不站队,老胡和王诚都不得罪,在公司里跟谁关系都好,滑不溜手。
自从新桥这边确定要建厂以来,他每个月都有大半个月守在新桥,防止已经板上钉钉的订单变成案板上的鸭子。
张乾阳都见不到的人,别人肯定也见不着。
童念接过口香糖塞进嘴里,像平时闲聊一样问:“那个……廖总监,现在没事了吧?”
小张嚼完口香糖,落下窗去点了支烟,挠了挠眉头:
“刚脱离危险。这人到底是福大命大,幸亏砸向他的那个托盘里没东西。但凡有点铁块啥的,人当场就得盖白布。”
童念听不得这个,下意识瞪了他一眼:“呸呸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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