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叔,你给我喝的什么?好神哎,我想回家自己做。”
程添抽着烟说:“独家秘方,不能说。”
“哼!又装神秘!”凌瑶噘嘴,“那我来猜猜,你听听对不对,里面有米浆,还有……薏米,红枣?”
“自己回去试。”
“到底对不对呀?”
程添笑道:“逗你的。真正起作用的是热水,其它都是心理作用。”
“真的假的?”
“看你信哪个。”
“天,我被你绕晕啦!”凌瑶坐在秋千上大笑。
时至今日,程添身上仍有许多凌瑶看不透的地方,哪怕她向他倾诉了那么多隐秘的心事,哪怕她也了解了他惨痛的过去。
比如那天在晚山上发生的事,凌瑶几次盘问程添,他是怎么制服黄毛的,程添说:“给他讲道理,讲通就好了。”
凌瑶不信,“哪有那么容易就讲通道理的,警察都没给他讲通,怎么你就讲通了?”
“讲道理也有技巧的,他跟你没有深仇大恨,无非是觉得没面子,只要让他明白面子没那么重要,道理就讲通了。”
凌瑶还是不信,想了想问:“你是不是揍他了?”
“你看他身上有伤么?”
“那我怎么看得出来!”
“你觉得我像暴徒么?”
“不像!”
程添笑笑,没再说下去。不管凌瑶怎么问,他始终就一种说辞,凌瑶再好奇也拿他没辙。
“那关于晚山的故事呢?是真的还是你编的?”
程添这回坦白多了,“我编的。”
“哇!添叔你太厉害了!应该去写小说。”
“没这能耐。”程添抽了口眼,眯眼解释,“其实也不是我编的,是从看过的各种书里瞎凑的,想到什么说什么。”
“那个被凡人遗弃的女妖手撕孩子的故事呢,是哪本书上看来的?”
女妖和凡人相爱并结婚,生下一对可爱的儿女,后来凡人发现她是妖怪,毅然与她断绝关系,绝望的女妖带着两个孩子下山,打算乘船离开。
在船上,她回眸望见凡人追下山来,却不是为了挽回女妖,他只想讨回两个孩子。女妖绝望愤怒之下,将亲生的孩子手撕两半丢进海里。
故事诡谲惊悚,令凌瑶记忆深刻,久久难忘。
“不是书上看来的。”程添顿一下才说,“是家里做法事,法师讲经时听到的。”
凌瑶怔一下,意识到什么,点点头,没再问下去。
九点过后,餐厅冷清下来,食客全走光了,花姐开始打扫卫生,程添在厨房捯饬泡菜,在新鲜包菜上涂抹酱料,再放进坛子里存着。凌瑶要了一罐雪碧,边喝边跟他俩瞎聊。
“添叔,我马上就失业了,要不来你这儿打工吧!你多添一个人,生意可以做大一点。”
程添说:“我请不起你。”
“那我先不要钱,等生意做大了你再给!咱们呀,争取把周四餐厅也开成百年老店。”
花姐说:“尽讲傻话。你一个大学生不好好找个体面工作,来当服务员?那你的书不是白读啦?”
“行行出状元嘛!读了书可以让人把事情做得更好。”
花姐笑着摇头,表示不理解。她擦起桌子来比往常麻利多了,凌瑶知道她是急着要回家。
花姐的丈夫刚从家乡过来投奔她,本是想劝她回去的,花姐不肯,反过来劝男人,留下找份工作好好挣钱,将来买房做个城市人。男人也还年轻,被妻子描绘的前景打动,想想与其回老家过温吞日子,不如在大城市里搏一搏。花姐赢了,最近心情相当敞亮。
餐厅的两个人都忙,凌瑶便抓着雪碧独自去了后院,墙上的鱼干消耗得差不多了,阿虎也好一阵没出现了,谁都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凌瑶坐在秋千上缓慢荡着,心里装了好多事,却不再被愁绪包裹,餐厅的灯光从门缝里泄露出来,一团暖暖的黄光,让凌瑶觉得格外温馨。
脚下的野草看上去亮晶晶的,她俯身细瞧,叶子上结了一颗颗细小的水珠,水珠纹丝不动,却随着凌瑶的摇晃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程添忙完出来,见凌瑶坐在秋千上发呆,便问:“又有不开心的事?”
凌瑶说:“没有啊!”
“好久没听你说不开心的事了。”口气很遗憾似的。
凌瑶笑起来,不开心的事当然还是会有,不过看见程添,又觉得不值得说了。她有时会想到程添的那些遭遇,但往往戛然而止,不忍多想,她庆幸他熬过来了,跟他的痛苦比,自己经历过的实在算不上什么。
凌瑶歪着脑袋问程添:“添叔,不开心的时候你会干什么?”
程添仰头吐出一个烟圈,慢悠悠说:“去兜风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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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摊牌
凌瑶和新人的交接工作已进入尾声,再过两天就是她离职的日子了。她在友成待的时间虽然不长,人缘却相当不错,公司上下听说她要走,约饭的人络绎不绝,而不管是谁组织的饭局,傅杰和唐朝从来不会缺席。
傅杰对她的离开尤其耿耿于怀,“凌瑶,你该不会是因为我才走的吧?”
凌瑶诧异地笑,“当然不是!”
唐朝也怼傅杰,“你咋这么自作多情呢?”
傅杰叹气,“我哪里自作多情了?我的意思是凌瑶因为讨厌我才不得不走……”
张林江笑道:“呵呵!还说你不是自作多情?人家凌瑶是奔着发大财去的!”
姜盼盼舍不得凌瑶,搂住她撒娇,“妹妹,将来发达了千万记得拉姐姐一把哦!”
凌瑶谦虚地说:“没有大财可以发,就是刚好碰上这么个机会,想想自己还年轻,没道理不去试试,哪怕失败了也来得及从头再来。”
“谎言千遍也成真理”这句话真是总结得相当精妙,凌瑶的“创业”谎言不仅越说越自然,谎言本身也被一次次修补得越来越圆润,很像那么回事了。
周彦也在座,只有他清楚凌瑶在撒谎,但他当然不会点破,大多数时候,他坐在那里沉默得像个摆设,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凌瑶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接着演。
唐朝对凌瑶的离职也表示遗憾,“你说你都跟咱们混这么熟了,公司也在发展壮大中,何必要走呢?跟人创业风险很大的,搞不好说倒就倒了。”
傅杰拿胳膊肘顶他,“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我实话实说啊!我一哥们也是辞了职出去创业,咬牙撑了两年受不了,还是回来做社畜……”
“闭嘴吧你!”傅杰转头,情深意切叮嘱凌瑶,“赶明儿真要混不下去,还回来找我们,肯定给你留个位子!”
凌瑶笑着说好,又鼓励傅杰,“你也别灰心,总有一天会遇上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的那个姑娘!”
傅杰感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凌瑶,你这么一说,我更喜欢你了!”
他的话迎来一桌子的起哄和嘘声。
午间休息后,毛经理把凌瑶叫去办公室,有个临时冒出来的测试任务,他一时找不着人接手。
“客户突然要求的,其他人都挤不出时间,所以你看能不能……”毛经理带着抱歉的语气和凌瑶商量,“今天必须完成,如果你方便的话……”
凌瑶爽快道:“没问题,交给我吧!
毛经理如释重负,“谢谢你啦,小凌!”
凌瑶笑说:“您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我只要一天不走,就还是您的下属,您有事尽管开口!”
凌瑶这一忙就忙过了下班时间,但测试中出现的好几个错误还是没找着原因,她顺理成章进入加班的队伍。
快七点时,唐朝招呼大家出去找晚饭吃,凌瑶惦记着任务没有跟去,让唐朝帮她带个蛋包饭回来。
凌瑶守着电脑干到七点三刻,总算揪出来两处bug,而外出觅食的同事还没回来,她饥肠辘辘,听到门口突然传来动静,赶紧跑出去,想提前拿到自己的蛋包饭。
到门口才发现根本不是唐朝他们回来闹出的声响,居然是纪承泽和一个女人在电梯口拉拉扯扯。女人长得不错,年轻漂亮,衣着也时尚,然而表情悲愤,举止狼狈,嘴里似乎还在控诉什么,但被纪承泽用力搂着,只冒出一句句含混的呜咽。
纪承泽几乎是挟持着女人走进电梯,转身时发现凌瑶站在公司门口望着自己,一脸呆愣,他铁青的面庞微微一滞,却什么都没说,一手紧紧搂住女人,一手迅速摁了下行按钮,门很快关上,荒诞的场面也随之消失。
凌瑶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脑子里还是有点断片儿,结结巴巴问旁边的保安,“王师傅,他,他们怎么回事啊?”
保安摇摇头,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凌瑶猛然想起姜盼盼告诉过自己的有关纪承泽的八卦,那个她偷听到的可疑电话——“我也想你。”此刻她豁然开朗,电话那头既不是何萧萧,也不是什么孩子,而是他怀里的这个女人。
十分钟后,凌瑶坐在位子上没滋没味吃着蛋包饭,心里像塞了一团草,乱糟糟的,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心思重新拉回测试系统。
八点半,凌瑶终于交差。毛经理在她电脑上看了遍演示,满意地拍手,“不错!我这就通知客户验收!”
凌瑶很想问问他知不知道纪承泽跟一个女人的事,当然也只是想想,刚才的场景说不定是她白日梦游看到的,当不得真。
九点,公司里加班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毛经理跑来告诉凌瑶,客户那边通过了,凌瑶伸伸胳膊伸伸腿,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纪承泽办公室的灯还亮着,里面有人,看样子他已经回来了。凌瑶经过时脚步慢下来。或许她应该主动跟纪承泽亮明身份,问问清楚他和刚才那女人究竟什么关系,但纪承泽会说实话吗?
还不如干脆把这事告诉何萧萧,让她提高警惕呢!
凌瑶这么想着,忍不住加快脚步,刚走到大厅门口,就听见纪承泽在身后叫她,“凌瑶!”
就这一嗓子,凌瑶突然心如明镜,纪承泽早就知道自己是谁。她停住,等纪承泽走近,他已经恢复往日的自如,微笑着问:“下班了?”
“对。”凌瑶尽量显得淡然。
“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去。”
凌瑶没有拒绝,她猜纪承泽肯定有话要说。
进了电梯,纪承泽问:“刚才你都看见了?”
凌瑶没吭声,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你很好奇那人是谁吧?”
“我为什么要好奇?”凌瑶反问,“我对你又没兴趣!”
“是么?”纪承泽笑,“那你为什么会问我私生活方面的问题,还在我办公室看来看去?”
凌瑶沉默,就算要摊牌也该他主动。
“你是为了萧萧吧?”
凌瑶心头一跳,面纱总算揭开了,“你知道我是谁?”
“嗯。”
“知道了为什么不说?”凌瑶转眸看他,觉得这张英俊的面孔非常陌生,非常遥远,怎么看都不像自己未来的姐夫。
“我以为,你不希望我知道你和萧萧的关系。”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次在超市碰见你带着萧萧的儿子。”
凌瑶却认为应该更早,不过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刚才那人是怎么回事?”
电梯门开了,纪承泽示意凌瑶先出去,地下车库灯光幽暗,纪承泽的声音也像沾染了幽幽的气息。
“她曾经是我女朋友,后来分手了。”
“什么时候分的?”
“在我发现萧萧的下落之后。”
凌瑶在心里用何萧萧的语式发牢骚,渣男就是渣男啊!
“你的意思是,你是为了我姐才跟对方分手的?”
纪承泽慢吞吞说:“这是直接原因,我们之间还有一些别的问题,我认为不适合继续在一起了。”
“那她呢?”凌瑶忽然有些激动,“你提分手的时候一点没考虑过她怎么想的?还是说你对她根本就没感情?”
纪承泽自然听出了凌瑶语气里的鄙夷和不信任,他想了想说:“我不是机器,感情肯定还有,但不能跟萧萧比。我对萧萧亏欠太多,找到她以后没办法再心安理得和别人在一起。这两件事有前后顺序,希望你能理解。”
“既然觉得对不起我姐,为什么从来没找过她?”
“我以为她过得不错,我怕我回头反而是给她找麻烦,直到偶然遇到她,发现她过得不怎么样,我才有了现在的决定。”
凌瑶虽不是滋味,但对纪承泽的说法也挑不出刺儿来,而且他诚恳的态度也让凌瑶无法正义凛然指责他。
“你真打算和我姐结婚?”
“是的——先上车吧,上车再谈。”
凌瑶坐在副驾上,心事重重,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信息,纪承泽也陷入沉默,专心开车。
等车子开出写字楼,汇入主街的车流,凌瑶又问:“既然你俩都分手了,我是说你和你前女友,她为什么又跑来找你?”
纪承泽解释,“她最近遇到点麻烦,希望我能够帮忙。”
凌瑶想起两人在电梯口纠缠的激烈,女人悲愤的表情以及纪承泽铁青的脸,与他此刻嘴里的云淡风轻对不上号。
纪承泽似乎有心灵感应,“她也希望能跟我复合,但我拒绝了。”
“你求婚到底是为了我姐,还是为了何锐?”
“都是。我欠他们两个人的,过去的错误没法修正了,现在我就想给他们母子一个完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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