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和抿了抿嘴,挤出一个微笑:“刘公公有何高见?”
“既是国库空虚,何不趁此机会,以粮换钱呢?”刘述称职地露出一个奸臣该有的嘴脸:
“我们大可将存粮秘密调给粮商,让他们高价售出,从百姓手中将钱收回来。如此既没有增加赋税,又解了两河百姓燃眉之急,还充盈了国库,当真是一举多得。”
沈相怒视堂中侃侃而谈之人,言语中毫不掩饰他的不满:“那没有钱的人,岂非要活活饿死?”
“沈大人,我们本就不是为了普度众生的。以金钱为筛,可以将民众分而化之。有些人买得起,顿顿都能吃饱。有些人囊中羞涩,饥一顿、饱一顿,也能挨到开春。真正一穷二白的才多少人呢?他们即便不满,也拉不起大队伍跟朝廷叫板,不是吗?”
沈相仍要说什么,但珠帘后的中年妇人开口,已透出决定之意:“哀家觉得,刘公公的提议,甚好。”
李彦和放在膝上的双手握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眉宇深锁,闭上双眸,喉结随情绪激荡而上下震颤。
良久,他睁开眼睛,轻声道:
“那就,依母后和刘公公所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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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达看得出,陛下今日很不开心。晚膳只动了一点点,就说处理政务累了,让所有人出去,留他一个人静静。
李彦和躺在明黄的床帐里,只觉胸中涌动的愤怒无处宣泄。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
辰元殿上古朴苍劲的题字,就像一个笑话,时时提醒着自己,他这个皇帝,有多么窝囊无用。
他觉得再不出去透透气,就要憋死在这里了。
信手脱掉外面这层黄澄澄的天子华服,换上一身低调玄衣,在暮色掩护中,他悄然穿过后院一个不起眼的洞,溜出了宣德殿。
这个洞,是他十四岁那年发现的。
这里原本只是个尺高的狗洞,因叛军攻进皇宫的战乱,破败成一个可供瘦弱成人钻出的地方。
十四岁的李彦和,甫登大宝,被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得直想撞墙。而后机缘巧合,他发现了这个洞。
数次试探,他终于确认,殿内殿外的侍卫太监,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秘密出口。自此,李彦和便时常偷溜出去,到临近的太液池畔散步。
已经好几天没见到那个叫柏晓芙的宫女了。
李彦和在池畔偏僻无人处坐下,望着池中簌簌摇动的荷叶,心中莫名失落。
宣德殿前后处处是眼线,他不愿将她扯进这勾心斗角的泥潭。正如那位周先生所说,莲花,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却如今,连远观的机会,也没有了吗?
柏晓芙自从升官以后,日子舒服了一百倍。再没有干不完的体力活,再没有人在背后动辄打骂,新主子贵妃娘娘日常对她的要求就是:
改图、做木工、以及适时发出人类高质量赞美。
且经过不懈的修习,如今她终于掌握了控制自己神魂在两处时空之间自由来去的法门。又经过与九玉的精密配合,一般的状况两个人都能应付,不必担心会被戳穿。
她今天是来太液池边给九玉换藕节的,上一个已经皱巴了,需要一个新的供九玉栖身。
坐在池畔的黑衣人,背影似乎有点眼熟。柏晓芙悄悄走上前,确认了是她日思夜念的男神何三,一时顽皮,突然在他背后发出“哇”的一声。
李彦和吓了一跳,猛然回头,却见柏晓芙竟是换了一身女官衣服。
“你升官了?”
柏晓芙笑嘻嘻地在池畔挨着他坐下:“对呀,我现在是八品掌珍了。芝麻小官,比不得你这神策军威风。”
“我哪里威风了……”李彦和想到白日朝堂发生的事,苦笑一声:“晓芙,你觉得,当今天子,是个称职的好皇帝吗?”
沃去,看不出来大梁民风还挺开放,侍卫都能妄议天子。
柏晓芙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说:
“我觉得,他尽力了。”
“怎么说?”李彦和见少女答得很诚恳,不由好奇起来。
“你看啊,如今的朝局,是神策军和孙家两势对弈。孙大人领兵在外,收复失地,权大而不能倒。刘公公掌神策军,守皇城,亦是拿捏住了天家性命。陛下即位时不过十三岁,外戚与自己并无血缘,宦官又是先皇的心腹。先皇已逝,刘公公当年受先皇所托镇守京都,自恃权重,肯定看不上当今陛下。”
柏晓芙的手指在地面上勾勾画画,分析一通,最后下了结论:
“若天子令,传不出辰元殿。陛下即便有治国奇才,又有什么用呢?”
“听你这意思,倒是先皇没做好了?”
沃的娘,这话可不能乱讲。柏晓芙连忙左右看看,确认身边没有人,这才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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