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我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已经不能更满意了。”
“为什么?”
“你知道,我最初进宫的时候,外祖给我的任务是什么吗?”
许宜臻回忆起甫被册封的那些日子,恍如隔世:
“在陛下收回京城防卫前,不可以,让中宫有子嗣。”
柏晓芙着实消化了一下这句话,才理解它背后的意思,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嘴:“你是说……”
“外祖专门找人教了我很多隐秘的办法,吃的、用的、对胎儿的、对婴儿的……那些日子,我每晚都在做噩梦,梦里都是孩子的哭声。”
一行清泪,顺着许宜臻的眼角落在枕头上,她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
“我比陛下还要怕皇后有孕,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得了这个手。还好,我不需要真的去做这件事……还好,陛下已经收回了城防……我遇到了你,遇到了红玉,我们三个可以像姐妹一样坐下来,打牌、聊天、清闲度日。我真的,已经不敢有更多的期盼了。”
“那如果……沈相今后,再给你别的任务……比如……”
比如……沈相终于受够了陛下的专宠行为,决心除掉她呢?
柏晓芙有些说不下去,这个问题太过残忍,但是许宜臻是何等七窍玲珑心,立刻就领会了她的意思。
“不会,伤害你和红玉的事情,我都不会做。”向来轻声细语的女子,此刻的话却异常坚定有力:“为了所谓的江山社稷,我已经失去了爱情和幸福,绝不能,再失去我的良心。”
柏晓芙抚了抚许宜臻的肩膀,轻叹一声:
为什么,这前朝的风雨不能在前朝结束,定要让后宫女子陪着一起糟心呢?
/ / /
摇曳的红烛滴下火热的泪,在烛台上结了一层又一层厚蜡。李彦和与孙红玉沉默对酌,转眼间,三壶宫廷佳酿已经见了底。
孙红玉瞧着陛下一脸酡红,忽然笑出了声:
“咱俩像不像农户家圈里,被人逼着配种的两只猪?”
醉醺醺的李彦和举着空杯,闻言亦“吃吃”发笑:
“赶鸭子上架的事情,你我也不是头一遭了。旁人听了,还要觉得咱们不知好歹呢。”
在这金雕玉筑的宫殿,日日衣食无忧,出入前呼后拥,还有什么不满足呢?一个洗脚婢的儿子,一个乡野之地的土姑娘,如今却是大梁最为尊贵的帝后,这是多少人几世也想不来的幸运啊!
孙红玉望着她名义上的丈夫,为了这一晚夫妻之实,他要先将自己灌得烂醉。而她这位妻子,因为酒量惊人,却是连灌醉后麻痹自己的福气也没有。
荒唐啊,荒唐。
这辈子,真的就这样了吗?
她将杯盏中残酒一饮而尽,掷在地上,似乎陡然生了豪气:
“姑奶奶今日,偏要再不知好歹一次!”
孙红玉俯身捡起块碎瓷片,在食指轻轻一划,大摇大摆走到床边,于那方洁白喜帕上随意一蹭。
一抹殷红,立刻出现在喜帕之上。
李彦和没她酒量好,此时已有些上头,踉踉跄跄移步过来,看着她这一气呵成的动作,挠了挠头:
“这样……能行吗?”
孙红玉撇撇嘴,对他翻了个白眼,嫌弃道:“没逛过青楼吗?”
“你还逛过青楼?”李彦和对这位野姑娘再次肃然起敬。
野姑娘把划破的手指放进嘴里止血,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伸出三根指头,对着陛下摇了摇。
“逛过三次?”
“是三家!蜀州城最有名的三家青楼,花魁的初夜都是我包的。”
想起从前穿着男装,祭出哥哥们名头到处招摇撞骗的快活日子,孙红玉嘬着手指头直乐,末了还回味无穷地咂咂嘴:
“蝶衣姑娘的琴声,真是妙极。”
李彦和摇摇头,无奈一哂,靠着身后床板缓缓滑坐在脚踏上,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
“唉,我就没这个福分了。莫说十岁就被带进了皇宫,即便没这回事,大约也去不起那种销金窟吧。”
孙红玉想起这位李家三公子当年在剑南过的苦日子,不自然地抿抿嘴,多少有些尴尬。
毕竟,那是拜她亲姑姑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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