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霏霏已经放弃帮她哥选衣服,还想着劝周舒涧别瞎忙活了。如果连方怀纬都不合适穿西装,那学校就没有男生能穿出个人样来了。
周舒涧摇摇头,后脑勺的大马尾一甩一甩的,差点打到站在她后面的方怀纬。
“我觉得还有救。”她若有所思地吸着奶茶底下的珍珠。
“我要回家了,我妈给我炖了汤。”袁霏霏看了看手机,“都五点了。”
“行,我去截辆的士……”方怀纬说罢,双手各拎了五六个袋子准备往商场大门口走。
周舒涧猛地一回头,给方怀纬的脸来了一发有力的头发袭击。“我家里有一套旧西装,我爷爷十来岁的时候穿的,保存得很好!”
方怀纬熟练地把糊了自己一脸的头发拨开:“有话好好说,不要随便回头。”
袁霏霏要比周舒涧和方怀纬早下车,等她下了车,周舒涧才和方怀纬细细说明家里那套西装。方怀纬听完,几乎不能相信周爷爷会把衣服借给他,假设过了几十年这衣服还能穿的话。
“试试嘛,反正那套西装放着也是放着。”
“可是那套衣服太有意义了。”方怀纬犹豫道,“说实话,我不太敢穿。”
他们回到家里小区大门,直接右拐去了会所。这个时间点,周爷爷肯定在会所打最后一圈麻将。还没走到会所正门,从外面就可以直接打开会所麻将室的窗,周舒涧也就懒得进门了,直接从窗户往里面探了半个身子和她爷爷打招呼。
周爷爷眯起眼睛一看,喔,是自己孙女,还有方怀纬。“你们两个等我五分钟。”
“我们在门口等你,门口有点空调风。”周舒涧说完轻轻地把窗户关上,和方怀纬一步消失在麻将室里头的人的视线里。
周爷爷摸了摸自己又正又大的鹰钩鼻,催促麻友:“来来别磨蹭,我孙女找我回家吃饭了。”
“哎,刚刚你孙女后面站的男生是谁啊?”麻友陈大姐眼睛提溜一转,问道。
“我孙女的同学。红中——”周爷爷利落地放下一张牌。
“同学还是男朋友啊?老周我跟你说,现在的小孩可成熟了。毛都没长齐就情啊爱啊,整天伤春悲秋哭哭啼啼的。该上学的年纪就专心上学,不然有苦头吃咯。老周你可得看紧你孙女,刚刚那个男生长得那么俊,很容易把你孙女的魂勾走了。”
周爷爷眼皮都懒得抬起来看隔壁一眼,“我孙女难道就不漂亮吗?难道就不许那小子被我孙女勾魂?再说舒舒都快16了,有喜欢的人不是很正常吗?我老周家的人分得清轻重。”
“你孙女是漂亮,可是长得也太高了点,放眼过去有多少个男生比她高?男人啊还是喜欢小鸟依人类型的,以后你孙女找男朋友也不容易……”陈大姐继续叨叨,丝毫没感受到周爷爷的低气压。
“没男朋友就没男朋友,难道还会少根头发?我家舒舒那么厉害,我还舍不得她找男朋友咧。”周爷爷没好气地说,一边迅速拿了个牌“糊了。”
周舒涧一见她爷爷出来,立刻把遮阳伞打开挡在老人头上。“怎么啦?输钱啦?”她看见她爷爷嘴角往下掉就知道他心情不好。
“赢了。”周爷爷双手背背后,哼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周爷爷看了方怀纬几眼,答非所问:“怀纬今晚留下来吃饭吧,吕姐今天买了老母鸡炖汤,舒舒他爸妈今晚有饭局不回来。”
“好的爷爷。”方怀纬乖巧地跟在一老一少后面。
走了两步,周爷爷停下来,“舒舒你怎么回事,怎么要怀纬一个人拿那么多东西?”
“没关系的爷爷,我锻炼臂力。”方怀纬笑笑,双手同时举起所有东西。
回到家里,周舒涧扶她爷爷坐下,还殷勤地泡了杯茶,一边给老人家捶背一边说出自己的目的。在旁边沙发坐着的方怀纬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目视前方,表情严肃。
周爷爷听完孙女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周舒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方怀纬清了清嗓子:“爷爷我们也只是说说而已。您这件衣服是您的心头宝,我们明白的。”
“说起来也不过是件衣服。”周爷爷长叹一声,嘴唇微颤,“穿倒是能穿。我离开波士顿之前把衣服送到了当地的一家洗衣铺,没想到那家铺子那么讲诚信,一直有帮我打理这套旧衣服。我自己倒是忘得差不多了——哎,在波士顿那些岁月越来越记不清了。改革开放几年后,洗衣铺经营不善行将倒闭,却还是辗转找到了我叫我把衣服领回去。”周爷爷苦笑摇头,“领回来又有什么用呢?我老咯,背驼了,腿脚也站不直了。”
“可我还是想留个念想。那十年太残酷,我都快忘了自己在波士顿读书那些年的事,忘了自己也曾年轻过、意气风发过。”周爷爷抬起水蒙蒙的眼睛注视方怀纬,“那套西装,是我18岁的时候穿的。”
确实如周舒涧所言,周爷爷的西装保存得很好。连挂西装的衣架都是特制的,宽柄圆弧。西裤用带夹子的专用衣架将裤线对齐,夹住裤脚,倒挂起来。整套西服是white tie规格,有蝴蝶结、马甲、衬衫,都放在一个特别开辟的衣柜里,里头还有湿度表。在国内正式的场合,男士基本还只是穿西服外套陪衬衫和领带,这也是为什么方怀纬试的西装都太过老气的原因。周爷爷这套西装虽然已经有几十年历史,但因为做工精致料子高级,剪裁也是照着周爷爷当年的瘦高身材剪裁的,所以没有什么碍眼的瑕疵,反而还有种历史厚重感。
这套衣服的情感意义让方怀纬亚历山大。他几乎想放弃了,周爷爷却反过来鼓励他试一试。他这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一边百度搜索穿着方法一边慢慢地一件一件穿上。他这一换就换了足足四十分钟,老母鸡汤都已经能出炉了。
周爷爷好像比周舒涧还着急,在阳台来回踱步,惊得阳台鸟笼里的画眉呱呱乱叫。
终于,客卧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方怀纬迈着紧张的小步子出来,丝毫没意识到捧着一碟清蒸鲈鱼的吕姐停在了厨房门口、在收拾画具的周舒涧举着画笔迟迟没放下。
看到眼前眉眼清秀、阳光自信的少年,周爷爷双眼一下放空,然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第72章 不煮饭
“只能拿最小的。”布逐凡撑着祁遇的咯吱窝,把她举到711专门放哈根达斯的小冰柜面前。
“最小的好小哦。”祁遇指着冰柜里的雪糕说。
“有的吃就知足吧,吃坏肚子你爸妈还不得揍我。你这回表现好,你爸妈下回才会同意我带你出来玩,对不对?”布逐凡说,“挑一个味道。”
“那阿布喜欢吃什么味道呀?”祁遇回过头来问道。
见小人儿还记得答应分一半雪糕给自己,布逐凡忍不住咧嘴笑了。“我都可以,你就挑你自己喜欢的。”
“哎,阿布,你为什么不自己选一个雪糕呢?一人一个多好啊。”祁遇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
“因为阿布没钱啊。”布逐凡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收银台后面的便利店员工听到这话,再看他手腕上铮亮的手表,心说这人老凡尔赛了。
“这样啊,祁遇一定会努力读书,长大后挣钱养你呀。爸爸说阿布孤家寡人,好可怜哦。”祁遇肉肉的手拍了拍布逐凡的手背,表示安慰,然后麻溜地挑了一盒桃子味的雪糕。
布逐凡把她放下来,牵着她的手去收银台付钱,顺便跟便利店的员工多要了一个塑料碗和两个雪糕勺子。
“除了幼儿园的老师和家里人,还有我,祁遇记得绝对不要吃其他人给的东西哦。”布逐凡叮嘱道。
祁遇肉乎乎的脸很用力地点了点,“爸爸妈妈经常教啦,祁遇记得。”
布逐凡捏了捏她的脸蛋,单手抱起她,另一只手拿上装雪糕的袋子,走出便利店。“我们去找个地方坐下吃雪糕。”
“我们去哪吃呀?”
“这儿。”
他们买雪糕的711恰巧在CBD的一栋写字楼下面。写字楼外面有两圈颇具艺术风格的花坛,三三两两的人坐在花坛边缘聊天吃东西。现在是四月份,不冷不热,晚风轻轻打在脸上,尤其舒适。
布逐凡挑了个正对写字楼门口的花坛把祁遇放下来,从她背后的小书包里拿出湿纸巾给她擦了手,然后才拿出雪糕来。
“阿布,是不是吃完雪糕我们就去看大熊熊?”祁遇晃悠着两条肉乎乎的腿,眨巴着和她妈一模一样的圆眼睛问道。
“对,看完大熊熊我就把你送回你外婆家。”布逐凡用勺子挖出一半雪糕放到塑料碗里,剩下的半份雪糕递给祁遇。“你爸说你最迟九点半要上床睡觉,我们得加快速度。”
“爸爸妈妈今晚不回家吗?”
“他们饭都没吃完就撇下我们还有你方叔叔周阿姨一群人走了,应该是公司有急事吧。你爸刚给我发微信,叫我把你送你回外婆家。”
祁遇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用雪糕勺子挖了指甲盖那么大的雪糕,很庄重地送进嘴里。吃到雪糕的那一刻,小脸蛋因为突如其来的冰凉微微皱了起来,而后因为莫大的幸福感舒展开来。终于吃上自己心心念念的雪糕,小人儿快乐得摇头晃脑。
看着和祁棋如此相似的一张脸,布逐凡觉得好笑又有趣。小朋友越大越像祁棋,除了眼睛,其余五官长得和祁棋一模一样。用利俐的话来说,就是“她把我的基因都过滤了,只留下她爸的DNA。”
布逐凡揉了揉她的圆脑袋,然后自己也吃了一口雪糕。再抬头,眼前的写字楼正门的自动门开感应到有人靠近,敬业地往两边滑去。
布逐凡的眼睛亮了,顾不得放下雪糕勺子,高举着手朝从写字楼里面出来的人挥动。
郭斯汀本来没注意到他。最先吸引她目光的是坐花坛边边的一个三岁的小女孩,白白胖胖,眼睛圆圆,五官精致,穿着牛仔工人裤和小熊短袖衫,嘟起嘴巴吃雪糕,可爱得让人心软软。之后她才发现小女孩旁边坐着布逐凡。
见布逐凡热情地和她打招呼,郭斯汀只好踩着10厘米高的黑色尖头高跟鞋朝他们的方向走去。
“Christine!”布逐凡笑得眼睛都快消失了。
“Jacky.”郭斯汀点点头,“好巧。”
“嗯,好巧!刚下班啊?”布逐凡站起来,一脸满足地看着她。
“这段时间我都是这个点才下班。律所刚开业,要忙的事情不少。”郭斯汀用手压好裙子,蹲下身来和祁遇打招呼,“Hi,小朋友!”
祁遇正专心致志地吃雪糕,见有美女姐姐和她说话,甜甜地问好:“姐姐好。”
“我朋友的女儿,今晚我和我朋友吃饭,吃到一半他们夫妇俩有急事先走,就拜托我把这小人儿送回家。”布逐凡顺势坐下来,和郭斯汀保持视线平齐。
“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呀?”郭斯汀对小孩一如既往地温柔,微微上挑的眼角满是欢喜,绝不像她面对布逐凡时那么公事公办。
布逐凡第一次见她,便是在医院急诊室看她轻声哄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安静下来,抱着他安慰他给他安全感,好让医生检查他的伤。快五年了,此刻的她和当初的她,没有丝毫不同。布逐凡还记得,把小男孩交给医生后,她立刻换上了冷酷严肃的表情,语气坚决地要求小男孩的父母保留证据并且拒绝和施害者见面。一字一句,她说得铿锵有力、不容动摇,坚定得仿佛要将自己说的每一个字刻在法院门前的石狮子身上。她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还有满溢的悲悯,两种矛盾的情绪交杂交融,衬得她格外鲜活耀眼。布逐凡的心就这样被摘了出来,放到她身上,放了差不多五年。
“我叫祁遇。”祁遇大声回答。
“哇,奇遇,很好听的名字。你在吃雪糕呀?”郭斯汀和小孩相处久了,特别会把握和小孩说话的语气的分寸。
布逐凡爱惨了她这般恬静柔美和善的模样,哪怕他从未在她身上有过这样的待遇。
“对哦,是桃子味的雪糕。我还分了一半给阿布,因为阿布没钱钱,只买得起一杯雪糕。”祁遇歪着小脑袋一本正经地说。
布逐凡低头看了看塑料碗里快融完的雪糕,赶紧一口吃完。
“奇遇懂得分享,真厉害!”郭斯汀给她鼓掌。“不过啊——姐姐跟你说哦,奇遇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食物哦!哪怕是爸爸妈妈的朋友也不可以哦!”
“祁遇知道呀,爸爸妈妈,老师,还有阿布都有教我。”
“奇遇是聪明的小孩,一定记得牢。”郭斯汀揉揉她的头,“吃完雪糕就回家吗?”
“不是哦,阿布答应我带我去看大熊熊!”
郭斯汀闻言,抬头看向布逐凡。
“这两天X广场外头摆了一个巨型泰迪熊,她听我另外一朋友的孩子说有大熊熊,就说要去看。我想着X广场和她家顺路,就答应带她去看看。反正就两分钟的事。”
郭斯汀又低下头,和祁遇说:“奇遇喜欢大熊熊?大熊熊是很可爱,不过只能是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额,或许加上你的阿布,带奇遇去看,其他人说要带奇遇看有趣的东西,奇遇都不要答应哦!无论奇遇有多么喜欢多么想去看!”
布逐凡心知她因为职业缘故,见到每一位小孩都想去教他们防范陌生人。“这些她爸爸妈妈都有教,喏,她脖子上的吊坠其实是个实时定位器,她爸妈对她可上心了。”
“这是做父母应负的责任。”郭斯年表情不变地回答。
“你是要回家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布逐凡习惯性地问道:“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看大熊熊?把祁遇送回她外婆家后我载你回家?”
“好啊。”郭斯汀痛快答应,笑眯眯地看着祁遇,“奇遇愿意让姐姐和你们一起看大熊熊吗?”
“嗯嗯!”祁遇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习惯了被拒绝的布逐凡此时还没反应过来。待他回过神来,意识到郭斯汀答应了的时候,几乎是一屁股从花坛边沿弹了起来,如果此刻在他屁股后面点火,他立刻就能窜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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