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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风息共缱绻(出书版)——三川

时间:2022-03-01 08:52:45  作者:三川
  她将这话说得习以为常,听得男摄影连忙朝四周看了看。
  辛干在靠近两人说话的地方下了马,跟庆格尔泰闹着玩故意撇嘴一脸严肃地逗他。何遇问:“你三哥呢?”
  辛干还没回答,男摄影瞥了辛干一眼收回名片匆忙走了。
  辛干莫名其妙地望了望仓皇开溜的男摄影说:“三哥说他来你一准儿生气,嘿嘿,何遇姐,他知道错了。”
  庆格尔泰扑腾着往辛干身上爬,何遇索性将小家伙递给他,自己去牵马。
  何遇的手搭在了马颈那块紧实的肌肉上,哼笑了一声:“他还知道让你代劳说?”
  “这个……”辛干抱着小外甥,半天没找到为川昱开脱的话。
  (三)
  “何遇姐,这个给你。”
  告别了乌尼后,两人往驻地赶。骑到了半路,辛干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了马,从兜里摸出了一根麦秸似的空心草秆,说道:“以后你就用这个喝水吧,长在水泊边自然冻干的,没污染。”
  何遇接过看了看,土黄色、手掌长的一截,又直又亮,将其凑到鼻子边闻了闻,还带着一股舒心的草木味道。
  “你找的?”
  她扭开了矿泉水将草秆探进瓶口去喝。
  辛干看着她吸了两三口才挠着脑袋小声说:“三哥摘的。”
  何遇捏着草秆在水里搅了搅,悠然地说:“一根草秆儿就把我打发了?把我往屋子里扔的时候跟在沙地里扬水管似的。”
  “不,扬水管,得往沙子里扔,还得埋上,也不往床上。”
  “什么?”何遇没听清,辛干却连忙摆了摆手:“不不不,我说不是一根,三哥给你摘了一大把放你房里呢。三哥说你使一次丢一根都行,管够!”
  何遇咬了一下那根草秆,脑补川昱板着一张脸,叉腰跟她说“管够”的豪横场面,优哉游哉地用腿靠了靠马肚子:“他知道什么。”
  辛干单纯地说句公正话:“三哥知道的可多了。”
  “比如母猪的杂交配种技术?”
  辛干被这样蔫儿坏的话吓得不轻,憋红了脸急忙解释:“不是不是呀。”
  他脑子已经被母猪的杂交配种技术搅昏了头,两瓣嘴颤颤的没个结果。
  何遇看辛干急得不行,收敛了神色回到正经话题上:“好了,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一件事。”
  辛干松了一口气:“嘿,姐你说。”
  “川昱……他一直在这里吗?”
  辛干连忙扭头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两三秒后才反应过来何遇说的“这里”是指固沙队作业的整个浑善达克。
  他咧嘴一笑:“哈哈,我还以为何遇姐你看到沙地里的婆婆鬼了呢。”
  “婆婆鬼?”
  “嗯,以前我阿布说,人大病初愈的时候,还有一半的魂在鬼门关晃荡,这时候身体虚能看到脏东西,沙地里的婆婆鬼就会变成他们相熟的人的样子在他们眼前晃。你要是真的跟着他去,婆婆鬼就会拿着你的命号自己去投胎,你就得留下来当婆婆鬼了。”
  何遇皱了下眉,仰头看到天边浮了几道虹光:“不如变成落单半裸的型男靓女,骗人跟着走的成功率会比变熟悉的人大。”
  辛干“嘻嘻嘻”地笑了两声,想起了话题扯上封建迷信前何遇的问题,于是回答:“三哥毕业之后就一直在这里了,前年李主任请他去当区域指导员他都没去。”
  “毕业?从哪里?”
  “从上海呀,”他想说得更详细一点儿,可又不太清楚那些长长的学校名称,于是只得又重复了一次,“从上海。”
  “大学毕业后子承父业……”
  辛干摇了摇头:“博士、博士毕业。”
  何遇一愣,想起了川昱那句“我就一大老粗,不知道怎么跟你们城里女孩子相处”的鬼话,他果然是在忽悠着自己好玩呢。
  “啧。”她咂巴了一声,“固沙员门槛这么高的吗?”
  前方已经可以隐约见着一点儿驻地房顶的样子了,辛干觉得何遇已经没生气了,心里很高兴,便乐呵呵地跟她闲聊:“没有啦,是三哥自己喜欢学东西,听说他上学的时候还去过四川研究什么呢。嘿,我猜是研究大熊猫,电视上看四川有好多大熊猫。何遇姐,你见过大熊猫没有?”
  何遇听到“四川”两个字,猛然又想起了马背上川昱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辛干当她是没有见过大熊猫,便接着说:“臭眼镜说三哥是去研究川妹子了,所以手上才被挠了那么老长的印子,嘿嘿嘿,就他嘴不正经……”
  辛干的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只是后面的内容何遇都没有太留神听。
  马蹄落在驻地门口的时候,辛干还问她:“何遇姐,下次我带你一起去吃好吗?”
  何遇胡乱地点了一下头,径直下马朝着川昱的房间走去,她需要求证,川昱有没有可能就是救自己的那个人。
  还没进门,脚步匆忙的何遇就被隔壁窜过来的尤金挡住了去路。
  他宿醉才醒,两只眼睛下都是发青的乌色,搭配那一头乱发,看上去有些可怜。
  何遇说:“有事一会儿说。”
  她叫了川昱的名字,尤金却突然抱住她:“哦!我真是摄影界的罪人、不忠诚的骑士。何遇,你可以原谅我吗?”
  老张:“……”
  辛干:“……”
  眼镜:“……”
  何遇:“滚。”
  “何遇,我非常后悔,我知道酒是狄俄尼索斯献给世人的麻醉剂,但我还是一口一口地掉进了他的圈套。真是个奇怪的想法,就像风车下面长出了一排白色的小南瓜。何遇,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我应该保持清醒带你好好了解浑善达克的,你接受了我的邀请,我却喝醉了。这是不对的,听说你还因此发烧生病了。哦,上帝啊,我简直……”
  表达悔恨的尤金就像一只巨大的山地熊一般,隔着一拳的距离空揽着何遇,围观的三个人见惯了他的戏剧式发言都站在一旁看西洋景。
  何遇明白尤金只是热情过头,但这丝毫没改变她生无可恋的表情:“撒手。”
  “哦,何遇,答应我,不要因为我的失误而改变你对这片土地的热忱,我应该为我们的友谊做些什么?说吧,何遇,我该怎么弥补自己的失职?”他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何遇,两只碧蓝色的眼睛里竟然还不争气地泛起眼泪来了。
  眼镜在一旁起哄:“光说可不算,洋金转头就不认账了,何遇,有什么要求得叫他写下来。”
  老张也乐呵呵地点头说:“是是是。”
  何遇急着找人又实在没心思哄眼前这个像是从莎士比亚戏剧里窜出来的国际友人,便直接扯着嗓子喊:“川昱!你出来!”
  她声音大了点儿,带着半分宿醉、鼻涕眼泪放肆流的尤金反而被吓镇定了,撒了手扶着额头说:“川昱队长半个小时前就出去了,哦,何遇,你找他吗?真不凑巧。”
  何遇将头扭向另一边,辛干连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眼镜说:“是,队长出去了。”
  “去哪儿了?”
  “这个,他没说。”
  老张也点头应了一句:“没说。”
  何遇没再追问,尤金却不知道哪根筋儿没搭对突然又来了精神:“啊!不如这样吧!何遇,我带你去看一个好东西!你的悲伤我该用快乐来补偿,这样上帝才会重新赐福于我的。”
  何遇摆摆手:“不用,我不怪你。”
  尤金不罢休,听了她亲口说的“不怪你”,补偿她的愿望反而更加殷切了:“不会很远的,何遇,给我这个机会吧?我应该是你忠诚的朋友与可靠的搭档,可是我竟然……”
  “去去去!现在就去!”眼瞧着尤金式反省又开始了,何遇只想立即叫停耳边这种无休止的“嗡嗡”声。
  院子里的另外三个人对了个眼神,想着既能让耳根子清静,又能让骑了许久马的何遇松泛松泛筋骨,纷纷点头支持了何遇的决定。
  尤金开心到不行,亲自帮何遇取来了她的相机引着她出了门。
  一路往北慢走了半个小时,天边的晚霞由错落的斑斓变成了满铺的云锦,霞光下路的尽头可以看到一户牧民的深米色篷布,何遇逐渐觉得在这样的景色中散步也还惬意舒适。
  她嗅着风,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到有雪的味道,于是问:“说吧,带我去看什么好东西?”
  尤金突然得意到不行说起了母语:“It's a secret.(这是一个秘密。)”
  何遇随便接了一句:“你的秘密不会是带我去看羊吧?”
  尤金眼睛一瞪,脚一跺,脑门上的一撮头发猛颤着配合说:“Oh my god !(哦,天哪!)何遇,你真是个天才!用你们中国的话来说,这是不是叫心有灵犀!”
  高八度的嗓音依旧没抵得过何遇已经翻上天的白眼,她连忙转过身往回走,却被兴致勃勃的尤金硬拉着走向了不远处的那顶蒙古包。
  “我不感兴趣。”
  “不,何遇,不是一般的羊……”
  “除非它长着狗头,那我管你叫猎奇新闻的记者。”
  “不,你来看看,我刚给主人发了消息现在时间正好……”
  半推半拉间,何遇进了主棚边上一个木栏围着的牲畜圈,里面主人家正围着一只卧地的灰色母羊,见尤金领着人进来了,也只是熟人般地点了个头。
  原来是母羊产崽,这样的场面何遇早年拍过太多,她敬畏生命,但实在不新鲜,何况早上吃的苦药现在嘴里还有味道,一会儿真闻了血腥味极容易在主人家面前失礼干呕。
  她呼了一口气,刚想跟尤金说明情况,女主人却对着牲畜圈侧边的干草堆喊:“医生,塔娜它的肚子又开始动了。”
  何遇无意识地往那边瞥了一眼,只见川昱半挽着袖子露着两截强有力的小臂答:“我来了。”
 
 
第五章 她吻在了他唇上
  (一)
  不能在帐篷中生产,血腥味会持久不散,但在牲畜圈中,这种天气就格外需要注意保暖。
  男主人在地面铺上了厚实的干草,川昱小心地将母羊抬抱到临时搭建的产房位置上。母羊“呼哧”着白气发出“咩咩”的叫声,女主人以同样紧张的神色顺抚着它隆起的肚子,生产在即母羊却迟迟不见发力。
  何遇看了一会儿,给尤金使了个眼色。
  “What ?(什么?)”他没看懂。
  何遇只好拉住他,将他引到了生产位后面的木栏边。
  尤金后知后觉,问:“是不是羊粪的味道让你觉得不舒服?那我们出去吧。”
  何遇看了他一眼:“就站这儿。”
  两人站的位置正对川昱的背脊,既看不到羊崽诞生的温馨场面,又不能避开那股羊膻味儿,尤金不明白何遇的脑回路,但想着自己醉酒的事,只好果断配合她。
  “咩……咩……”
  又是几声呻叫,母羊前蹄一抻,一股呛鼻的血腥味从母羊分娩处随着一摊混沌的体液散出,何遇肠胃里那阵没消散的药味被勾了出来,她捂嘴不适地干呕了一声。
  尤金见她这样,内疚又多了一分,连忙问:“何遇,你没事吧?”
  “没事,站这儿别动。”
  川昱侧了一下头,听到了何遇说话的声音却没真的去看她。
  第一只羊崽很快随着胎衣滑出,川昱立马接住,掏出了小羊崽嘴、鼻、耳中的粘膜,第二只、第三只……一共五只小羊崽,前四只的脐带都是自然扯断的,第五只小家伙却连带着长长的一根出来。川昱挑了块干布包住它,它扑腾着四条小腿蹬了他一脚。
  女主人说:“是个调皮的家伙。”
  川昱点头,左手掐住脐带根部,把脐带中的血液向外排挤,右手握住火灼消毒后的剪子“咔嚓”一声,脐带在距羔羊腹部4厘米处被整齐剪断,而后他才将五只羊崽挨个捧到母羊嘴边让它舔毛。
  川昱的动作熟练利落,透着一股子与他健硕身躯不搭的温柔细致,然而这一切站在身后的何遇和尤金都看不见,但仅从他脊背与臂膀肌肉的紧弛,何遇断定这是一次完美的接生。
  男女主人围着母羊高兴地唤着“塔娜”的名字致谢,川昱随手取下那副沾满羊液的乳胶手套起了身。
  手套是短口款,为了不在小羊身上留下味道才戴的,此时他手臂上沾满浓稠的液体。
  何遇看着川昱,他也看着何遇,尤金抻长了脖子去瞄那些小羊崽,嘴里轻叹着没拍下那一幕的可惜。
  她还看着,川昱便主动挪开了目光。
  “你还会给羊接生?”何遇惊奇地问。
  他点头:“马也行。”
  何遇仰头勾了一点儿嘴角,带着一点儿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骄傲,没维持两秒,又是一阵干呕。
  川昱咬了下嘴唇上的干皮,顾忌着手上的污渍用胳膊肘夹起了旁边的一个薄铝皮仓篓朝她走了过去。
  “起开。”
  “哦。”她当真给他让了个地方。
  川昱放下仓篓后抛下一句话便往侧门去了,说道:“傻不傻,发现了风口不知道找东西挡。”
  尤金恍然大悟,合着何遇刚才是拉他一起给母羊挡风啊。
  “你真是个细致温柔的人,何遇,我刚开始还以为你是受不了……欸,何遇,你去干吗?你不看小羊吗?”
  尤金朝着侧门伸着手,何遇却迈着步子跟在川昱后头走了。
  蒙古包里用彩钢板分隔出来的洗浴室相对狭小,川昱正弯腰洗手,一旁的布门帘里探进了何遇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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