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
“钟叔叔”——是那晚在月坛公园与恬零约会的男人,钟深。
这段时间跟恬零交往甚密,恬安冷眼旁观,想不知道都难。
她把怀里的睡衣堆在一旁的沙发上,提过纸袋,将里边包装精致的小礼盒抽出来半截来,通过透明的部分,潦草的扫了两眼。
初步判断,应该是一件淡粉色的小礼裙。
恬安淡着表情把东西放回原处,语调平平,听不出什么端倪:“我不喜欢粉色。”
“这是按照你的尺码买的,你就穿一次。”
“我说了我不喜欢粉色。”恬安仍然抵触。
话罢,便不欲多说,转身要走。
恬零蹙眉,厉声喝她,话中皆是不满:“恬安!你闹够了没了?!”
她站在客厅里,身居上位的气势不减。
许是这段时间放任恬安肆意任性,但恬零到底不是什么好说话的。
这几天来,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恬安在原地僵了一瞬,慢慢拉直了唇线。
她垂眼盯着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在楼下等久了,她扎成一束的马尾被风有些凌乱,颊边的碎发弯出弧度,抹端隐入领口。
场面一时冷下来,两人对峙良久。
在这件事儿上,恬零好似格外坚持。
而恬安自然也清楚,恬母不可能一个人过后半辈子。
她白着一张脸,还是先松了口:“我知道了,”她勾起睡衣,脚下趿着拖鞋蹭在大理石地上,拉着沉闷的音调:“你给我一点时间适应。”
直至一脚踏入浴室,恬安背后抵着硬邦邦的浴室门,干净的双眸看向窗外清冷的月,她撇了撇嘴,溢出一声委委屈屈的呜咽声。
—
守着廉价的骨气在楼下吹了两个小时冷风的代价是,第二天起床,恬安不出意外的感冒了。
她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双眼被光刺得艰难的眯成一条缝,脸上没什么气色,连唇色比平时也要浅上不少。
恬安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无精打采的趿着拖鞋,从药箱里找出感冒药,挤出两粒药片,和着清水咽下去。
还生着病,她也不敢怠慢。
在早餐店里买了一笼玉米饺子,还淋了点辣酱。
恬安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捏着竹签,扎了一个饺子上来,趁热咬了口。白色的饺皮儿鲜薄软糯,包裹着里面的肉馅和几颗玉米。
她吸了吸鼻子,拖着因生病而显得有些沉重的步伐,慢腾腾边学校挪去。
天蒙蒙亮,校园里已是灯烛一片。
恬安打着哈欠,把书包扔在椅子上。
云奕坐在位置上无所事事,见她手里的一袋饺子,就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都会自己买早餐吃了。”
这形容得,跟她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残废一样。
恬安摸摸鼻子,三下五除二咽下最后一只饺子,把空荡荡的塑料袋扔进卫生角旁边的垃圾桶里。
“我还是给你带了豆浆,”云奕捏着一根吸管,扎进塑料盖里:“你赶紧的,趁热喝。”
“正好有点渴。”
恬安吸了一口,从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三枚硬币,不紧不慢的推过去。
听出她话里带着点鼻音,云奕狐疑道:“你病了啊?”
恬安昂了声:“小感冒,”她揉了揉有些堵塞的鼻子,怕她担心又瓮声瓮气的补充:“没多大事儿,已经吃过药了。”
云奕点点头:“那就好。”
虽说早上扣了两粒药吃,但效果不佳。
恬安撑着晕乎乎的脑袋,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上课的内容也只听了个大概。
随着时间推移,这小感冒也有了要向大病发展的趋势。
恬安只觉得愈发严重了些,那些药片也不太管用了。
而自江衍说出“喜欢”以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愈发诡谲,虽说之前也会彼此装作不认识,但这几天更甚了,还没碰上就恨不得绕道走。
恬安对此有些苦恼,但自己也病得晕头转向的,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不过自己病着的这些时日,倒听说阮初跟江衍走得更近了些。
云奕一闲下来就坐在她身边抱怨,说“这小三都找上门来了,你都没点紧迫感”“我要是你,那得饭吃不香,觉也睡不饱”云云。
恬安有些莫名,一声不吭的朝她翻白眼。
云奕瞧着更气了,觉着自己好心被当做驴肝肺。
—
周三。
这个季节天气一直不太好,今天显得格外阴沉。
恬安这样病着快有一个礼拜,数数日子,自己跟江衍也差不多有一个礼拜没说话了。
啧愁人啊。
中午,食堂依旧人满为患。
恬安没敢把筷子往云奕盘子里伸,生怕一个不留意把她给传染了。
“你怎么不吃啊?”云奕稳稳的夹着一颗花生,抬了抬下颚示意她:“我们赶紧吃完赶紧走,待会人更多。”
恬安哦了声,瞧着菜色也没什么食欲,用筷子戳了戳软乎乎的米饭,勉强吃了两口。
两人并肩走出餐厅时,她碗里的饭菜基本没动。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嚷嚷了句:“雾草,有个高三的学姐在那边表白,老刺激了。”
另一人无语道:“又不是你表白,嚷嚷个什么。”
“我说说怎么了,你不想去看啊。”
“呿,谁和你一样八卦。”
“……”
云奕把盘子扔进餐车里,耳朵竖得笔直。
差不多把内容听了个大概,她才啧了啧嘴:“那对小情侣这么不懂事,高三了还闹这么大动静。”
恬安没什么精神的觑了她一眼,没搭茬。
云奕兀自吐槽着:“刚才那小学妹也真是的,说了这么多也不讲讲重点,直接说在哪表白不就行了,我也好去凑凑热闹。”
“我看你就是不嫌事大。”恬安睨她。
云奕没心没肺的耸了耸肩:“咱高三学习压力真的啊,总得找点乐子放松放松不是。”
恬安赶紧附和她:“是是是,你说得都对。”
“算了算了,我知道你对这些不感兴趣。”
“走吧,回教室。”
话虽这么说,但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缘分,刚还说着不感兴趣,没想到刚有几步,还真给撞上了表白现场。
教学楼底下,站着的赫然是阮初。
阮初穿着一身校服,单薄的身形立在风里,愈发瘦得像个纸片人,她手里捧着一封粉色的信笺,怯生生的递像对面的江衍。
第十六章 、“怎么了?”
云奕显然也瞧得清楚。
她夸张的嗷了声,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这发展堪比神速啊,”旋即又如履薄冰的觑了眼一旁的恬安,一张嘴跟小喇叭似的叭叭说个不停:“不过,这阮初平时看上去安安静静好欺负的样子,现在也太主动了点叭,女孩子还是矜持点儿好。”
恬安虚眯着眼,遥遥看着。
江衍挠了挠头发,唇瓣张合,不知在说着些什么。
隔的远了些,她们这边也听不真切。
两人似推让了番,江衍还是收下了那封,薄薄的,粉色的信笺。
阮初转身,小跑着上楼了。
看到此处,恬安才不咸不淡的收回视线。
云奕苦着脸抱怨了句心里话:“安安最近有点过分沉默了啊。”
“走吧。”她不咸不淡道。
待阮初一走,围在江衍周边当路人的一群男生迅速围上去,盯着那封粉不啦叽的信纸,七嘴八舌。
——“江衍,你这个来桃花的速度有点快啊。”
——“就是啊,之前文一班那小软妹呢?”
——“我瞧着还是一班那小软妹正点。”
——“是不错,就是脾气冷了点,得改改。”
江衍懒洋洋的靠着身后的栏杆,没插话。
他抬眼看向恬安离开的方向。
纤细的身材裹进宽大的校服里,冷风拂起她脑后的长风,几丝几缕,纷纷扬扬。
他探出食指,一点一点在空中描摹她的背影,良久才啧了声——她好像又清瘦了许多。
在他晃神之际,那道身影一晃,消失在拐角。
江衍把那一页情书折了一道,压进口袋里,朝一旁没完没了的同伴招呼了声:“你们聊,我上楼了。”
话罢,便三步并两步爬上半层楼的阶梯,留下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
午休铃打响。
恬安伏在桌前,包裹在宽大衣袖里的双臂交叠,脸颊整个掩进臂弯里,单手挠了挠脑袋,恹恹的望着窗外。
云奕不知道从哪里劫了包辣条回来,用几张纸巾包着,一股脑塞进桌洞里。
见恬安这幅一蹶不振的样子,探手,蹭开她额前松软的碎发,摸了摸她光洁的额,若有所思道:“好像发了点低烧啊,”云奕把手缩回去,叨叨着:“你这小病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迟早把你给烧傻。”
恬安指腹探了探额角的温度,还真有点不对劲。
她暗暗啐了口唾沫,焉了吧唧的回:“是该去看看。”
“恬姨呢?”
恬安思索片刻:“我妈工作忙,我可以自己去。”
“你自己能行?”云奕不放心。
她故作轻松的弯了下嘴角:“能啊,以前都是我一个人去的。”
中午午休半小时,放在往常她一般会选择利用这个时间写两篇阅读的,但所谓病来如山倒,难得有些嗜睡,往桌上一趴,那股困劲便上来了。
最近天气愈发冷,教室里也不是安静的地儿,这半个小时她是睡得迷迷糊糊,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耳畔人烟嘈杂。
半梦中,恬安蹙着眉,隐隐想起刚在楼底下看到的一幕,阮初脸上的羞怯以及江衍嘴角漾出的笑意。
恬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他问问清楚。
下午的课程依旧排得满档,晚课也照常上,学校里人群密集,也不是个好说话的地方,也就一直没有机会主动去找她。
索性忍着头疼,硬撑到下晚课之后。
晚上九点,天边的红霞早已褪了个干净,此时夜幕低垂,主车道上断断续续传来鸣笛,远处闪着密集的霓虹灯,像落入凡尘的星星。
恬安动作利索的收拾东西,跟云奕招呼了声,直拽着包下楼。
她毫无方向的在操场上转了半圈,似想到什么,旋即转身往教学楼后的的车棚奔去。
正是放学的时候,不少学生并肩前来取车。
车棚下歪七扭八的停着一排山地车,边缘的位置还有几辆小电驴。
恬安也不太确定他到底走了没有,前后看了一圈,锁定了几辆与江衍的车极为相似的几辆。
她木着脸,站在最靠近出口的位置。
约莫等了五六分钟,江衍才和几个一同来取车的熟人一起踏入车棚。
他单手探进口袋里,似乎是在找钥匙。
恬安一眯眼,提高了音量:“江衍!”
她声线因感冒而有些沙哑,染着浓重的鼻音。
而被点到名字的江某脚下的步子顿了下,视线遁着声音寻过来,扫过一排山地车,最终落在站在尽头的人影上。
他有些意外的挑了下眉。
这人吧,一但因为某件事对另一个人产生偏见,那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比如现在。
恬安瞧着他眼底漾开的笑意,心中冷哼了声。
轻浮。
站在江衍身边的学生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瓮声瓮气的:“江学霸,你这业务能力有点强啊。”
另一人摆了摆手,从口袋里摸出车锁钥匙,拉着同伴:“走了走了,别打搅别人,我物理作业还没完呢。”
“那我们先走了。”
江衍站在原地,朝他们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目光再转回去时,恬安已经快步往这边过来。
他这几天正愁着怎么去找她,这会儿她主动找上门,眉眼间都沾了点喜色。
他跟着踱步上前,径直到她跟前才停下,眼睑低垂着:“怎么有空来找我了?”
恬安脸上没有气血:“怎么了,我不能来?”
江衍被呛了愣了下:“不是,我没那个意思。”
她抿了下唇,没说话。
他单薄的眼皮儿微微搭下来,浓密且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投下灰色的阴影,此时他低沉的嗓音显得格外温和:“怎么了?”
他话音缱绻,夹杂着几分茫然无辜,又溺着一丝讨好。
恬安正头疼得厉害,他这话一出口,她又有了点底气,气哄哄的蛮横道:“你说怎么了。”
江衍:“?”
“就,你和阮初啊。”
“我跟她?”他不明所以。
恬安气弱了几分,语调委委屈屈的少了平时的中气:“情书啊!人姑娘家都给你递情书了。”关键是你居然还理所当然的收下。
第十七章 、“我不管你谁管你”
北京这几日降温得厉害,寒风刺骨,吹得恬安有些睁不开眼,脸上冰凉凉的,跟针扎似的。
江衍双手插在口袋里,额前的短发被吹得有些凌乱,他乌黑的双眸直勾勾的看向眼前的女孩,眼底深深浅浅映着些错愕。
他一直觉着恬安不是会主动的人。
这小姑娘除了偶尔嘴上呛人,内里其实就是个小怂货,细腻却又极度缺乏安全感,跟别的女生没差,甚至说比其他人更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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