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六月二十号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霍音做梦梦见自己跟着徐教授去了兵荒马乱的D国,然后在一次动乱中被子弹贯穿心脏,到死也没能回国。
面对死亡的绝望窒息恐惧不由分说地涌上来,几乎要将她寸寸吞没。
她在被窒息感完全侵吞,陷入无边黑暗的一瞬间惊醒。
猛地掀起盖在脸上的被子,在静寂的卧室中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抱着被子坐起来。
惊魂未定地低声唤他:
“阿让……”
没有得到回应。
她屏住呼吸,发现房间里安静得过分,除了她的呼吸听不见任何声音。
霍音的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只伸手往身旁的位子探过去。
只剩一点余温。
霍音轻手轻脚地下床,连拖鞋也忘了穿,没在卫生间找见人,反而发现睡觉之前闭紧的卧室房门此时闪了个小缝。
她轻轻打开门,走到客厅,才借着落地窗外涌进来的银白月色,看清了正在客厅阳台讲电话的年轻男人。
他背对她站着,面向阳台外一眼览不尽的城市图景。
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另一手拿着一份不知是什么的文件。
他似乎特地关上了阳台的玻璃推拉门,她站在这里听不清晰他在讲什么。
一直走到靠近阳台的沙发边,才勉强听清他跟电话那头人讲的话——
“不是,主任,我都说了我不想去,您不是说等着去的人一大把么,那就让他们去啊。”
“打住,您也不用再让学校的领导来跟我讲,我没什么宏大的理想,用不着去镀这层金。”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非得要去一趟西国才算是学业圆满,学院里那么多人不去,他们就不圆满么?”
“……”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
他的语气突然从理直气壮变得颓丧。
拿着文件夹的手抵着落地玻璃,沉默好久,才很低吐出一句:
“是。”
“我就是舍不得她。”
墙上的挂钟圆圆满满指向夜间十二点。
听到这句话,霍音的心跟着挂钟的秒针一起,停跳了一拍。
刚刚听阿让电话里提到去西国,她才恍然想起这件事她好早之前就有听说过。
那是在A大新传学院女生宿舍楼的楼下,那天冰天雪地,林珩来找她求和,碰巧遇上的陈阳调侃林珩,说人家程嘉让都保送西国交流学习了,他怎么还在这儿风花雪月。
那时候她跟阿让还只是几面之缘,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关系。
他保送西国交流的消息她似乎也在徐教授那里听过,听说后来西国疫情严重,这事也被暂时搁置。
之后的半年里大家都忙得要命,没有人提起这件事,霍音也就不记得了。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才发觉,造化弄人,原来好多事情,命运早已埋下了伏笔。
……
那天晚上他躲在阳台里极力拒绝。
她躲在沙发上流着眼泪偷听。
他说要把那份同意书撕掉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跑到阳台里阻止他。
西国医疗技术殊为发达,去西国交流的机会是多少医学生求之不得的。
她不可以让他因为她自毁前程。
所以接下来的两天里,她用近乎冷酷的态度告诉他。
她要跟徐教授去D国做深度报道,他也必须去西国交流学习。
即便她原本是打算拒绝徐教授的。
即便D国跟西国之间,隔着一整个大西洋。
她还是收拾好行李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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