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樨不知如何回应,装作专心遛狗:“快走,你不是吃饱了?别东嗅西嗅!”那狗脾气不错,讨好地冲陈樨摇尾巴。
大妈只当陈樨没有听见,又抬高声音问:“你的剑舞得顶好,明天早上还来吗?”
陈樨只好礼貌性地点头:“啊?哦,我看情况……”
“妈,嘉哥他同意跟你好了?”江海树惊讶道。
陈樨被戳到痛处:“小孩子家家,不该你管的事别多嘴!”
“我发现咱们这次回来,嘉哥对你的态度变了。”
“真的吗?你也认为他答应我是早晚的事?“
“……我只看出他不太搭理你了。”
“闭嘴,牵着你的狗!”
江海树今天是在附近的巷子遇到这条狗的,陈樨走着走着,前方的建筑有些眼熟,卫嘉的诊所不就在那一片吗?
开门营业的诊所与陈樨夜里见过的小楼房又不太一样。墙上黑乎乎的斑驳原来是爬山虎,门口停满了车,不时有人抱着宠物进出。陈樨忽然很想看一看,这些年里不被她打扰的小卫医生是什么样的。
那条傻狗还在“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她微微一笑,推开了诊所的玻璃门。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前台的女孩询问来人。
陈樨说:“我想给我的狗做个身体检查。”
“您有预约吗?上午就诊时间快要结束了,我们的医生都还在忙,要不您下午再来?”
“我跟医生打过招呼,等一会没关系。”
傻狗见到货架里陈列的宠物食品激动地想往那边扑,陈樨被它拽得趔趄两步。那晚卫嘉光顾着赶她去跑步,这会儿她才有心思去看墙上贴着的工作照。第一列就是崔霆和卫嘉并排的标准头像,崔霆仍旧一张冷脸,卫嘉面上有浅浅的笑。
陈樨以欣赏一个陌生人的眼光端详比以前更成熟的卫嘉,从照片上看,他眼睛的走向是微微向下的,但眼尾很奇特地上扬,卧蚕长得恰到好处,既温存又不可捉摸。真想让这双眼睛的主人给她扎一针,一定包治百病还不疼——呸呸!她在想什么!
某人胡思乱想之际,小前台也忍不住对这位女顾客多看了几眼。这顾客的穿着打扮并不出奇,头发也只是随便扎起,但无论是身型仪态,还是不经意地举手投足,都让人觉得口罩下那张脸不会难看到哪里去。那是一种习惯被人注视和衣食无忧浇灌出来的悠然自得,如果这样的人出现在宠物诊所,也该是怀里抱着同样精贵慵懒的名贵猫犬。她现在牵着那条落魄的大狼狗,就像钱夫人扛着掉了漆的火箭炮。
“您打过招呼的是哪位医生?我替您问问。”
“比较受欢迎的那个,长得帅的。”
抢着接话的是个年轻男孩,他脸上露出令人费解的微笑——仿佛是自豪。小前台的注意力在女顾客身上,没发现她身后还跟着人。她明白了,又是冲着自家诊所两位医生来的。这种事见多了,她对眼前这位女顾客的好奇也淡化了不少,程式化地回答:“我们家两位医生都很受欢迎。两位说的是崔医生还是卫医生?”
“我忘了,你给我介绍介绍。”陈樨兴致盎然地回头。
小前台话说得飞快:“结了婚的是崔医生,没结婚的是卫医生。你问他跟宠物无关的话他有没有回答你?有的话是卫医生,没有的话是崔医生。看病都是一样的,崔医生那边排队速度快,卫医生你得耐心等……”
陈樨选择了“耐心等”。
她拖着狗上了二楼,来到上次的诊室前。门开着,卫嘉正向一只猫的主人交代绝育手术后的注意事项,接诊台上还趴着条骨折的腊肠犬,期间又有人拿了自家宠物的x光片给他看。她知道为什么卫医生得“耐心等”了。他对每个顾客都足够细致地讲解症状、病因、必要的检查项目及其理由,甚至会根据对方的仪表谈吐和对待宠物的态度瞬间判断出这是哪种类型的顾客,以此给出可行的治疗方案供其选择,既考虑对方的感受,也不对他人的选择做任何道德评价,同时把预后的可能性和自己的职责范畴说得一清二楚,以规避事后的风险。
这整个过程他是纯理性的,可顾客还会觉得卫医生人特好。
江海树的探头探脑成功引起卫嘉的注意,他看了过来,话停顿了两秒,视线对上陈樨手里牵着的狗,还有个不易察觉的皱眉。然后他又继续和猫主人对话,把陈樨、江海树和狗晾在门口——陈樨想:江海树说得没错,卫嘉对她的态度一日不如一日!
陈樨前面还等着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少妇,怀里抱着鸡。卫嘉是全科兽医没错,可跑到正经宠物诊所给鸡看病的委实少见。芦花鸡被德国黑背吓得瑟瑟发抖,少妇不忿地瞪了他们一眼。
江海树怀着歉意问:“阿姨,您的鸡得了什么病?”
“我知道它得了什么病还用得着花钱看医生?我先来的,你们好好排队。”少妇被一米八的孩子那声“阿姨”喊得浑身不得劲。
崔霆那边果然看病神速,刚才还有人等着,这会儿已然完事。他从诊室里出来,卫嘉这边正热闹。
“来了?”他跟陈樨打了个招呼,“上哪找了条狗?”
“捡的。”陈樨言简意赅。
崔霆又对她前面的少妇说:“乔姐也来了。上哪找了只鸡?”
“乔姐”显然也是老顾客,笑着对崔霆说:“难得啊,崔医生今天这么有闲心。这鸡是我托人买的,回家后老是不吃东西。”
“我以为你买鸡是用来炖汤的,你不是才把它的同伴炖了送给卫嘉?”崔霆一脸惊讶。
乔姐说:“明天炖汤,今天也得让它活得精精神神!”
崔霆服气地捋了捋头发,又问鸡和狗的主人:“我现在正好有空,你们谁上我那儿看病去?”
“我可是要等卫医生的。”乔姐毫不犹豫地说。
“我也是!”江海树也十分坚定。虽然嘉哥的这位同事也十分养眼,但他还是要站在自家人这一头。
卫嘉送走猫主人,示意乔姐把鸡抱过来,陈樨只好牵着狗跟崔霆走了。
一进入诊室,崔霆就说:“刚才那是市场海产店的老板娘,暗恋我们卫嘉好几年了。前一阵听说卫嘉身边有可疑的女人出没,急了!三天两头往诊所跑,卫嘉不吃海鲜她就煲鸡汤,今天把鸡都揣来了……你这只狗养好了也打算炖给卫嘉补身体?”
陈樨把狗绳往崔霆手里一放,她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本章完
第161章 春草蔓生
崔霆给狗做了初步的检查,他判断这狗约有八、九岁了,中度营养不良,皮肤有炎症和虫伤,犬齿残缺,尾巴骨折过,体内有寄生虫,养到可以炖肉的程度需要时间。
正说着,诊所的实习医生及时把化验报告送了过来并好奇地打量陈樨。他还是头一回看到崔医生给顾客泡了咖啡。
“这咖啡也是coco小姐挑的?”陈樨问。
崔霆的眼睛从检验报告转向陈樨,难得地嘴角上扬:“眼光不错呀!”
“就你们这诊所,没有喝得起这种咖啡豆的人!”陈樨毫不掩饰地评价。
“但我们诊所的人特别招有品味的富婆喜欢。”崔霆笑着摸了摸那条大狗,“算你走运,这狗没什么大毛病。待会打了狂犬疫苗,让卫嘉给它弄点药,慢慢养着会好的。”
“养什么?”卫嘉终于结束看诊移步隔壁诊室,后面跟着灰溜溜的江海树。
“嘉哥说,狗和我只能留一个。”江海树小声对陈樨道。
“也可以一个都不留。”卫嘉提醒,继而对陈樨说,“我洗个手就可以下班了,你等我一会。”
虽说他拒绝养狗是意料中的事,但陈樨没给他好脸:“我咖啡还没喝完!”
“咖啡因不耐受就少喝点,你今晚还睡不睡了?”卫嘉拿走陈樨面前的咖啡,“崔霆,你这还看着诊就泡咖啡的习惯能不能改改?”
崔霆耸耸肩,给了陈樨一个会心的眼神,借口去吃饭撤离是非之地,顺手拎走了一步三回头的兽医助理。江海树自知养狗无望,黯然牵着狗下楼。
四下无人,陈樨冷冷道:“海产店老板娘的鸡病得重不重?”
“小问题,我给它开了点益生菌。”
“等它调理好了,你又能喝上鸡汤了!我说你怎么会把小看护请到家里吃饭呢?跟四十岁的海产店老板娘、离了婚的女海龟和男技术员比起来,年轻水灵的小看护是不是喜欢你的人里条件最好的?”
卫嘉说:“你还忘了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无业。”
陈樨脑子转了一圈才明白他这是在调侃她!偏又无从反驳,气咻咻地追着卫嘉回了他的诊室:“我不是无业!我马上就有戏拍了……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你知道我怎么想?”卫嘉背着她洗手换衣服。
陈樨没了说话的兴致,她闲不下来,闷闷不乐地逗弄那只骨折的腊肠犬。卫嘉走近,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不要摸它。”
他下手并不重,用的也是正常语气。但陈樨一肚子火被这个动作引燃了,甩着手说:“既然你这么嫌弃我,我带着狗和江海树走就是!”
卫嘉在她突如其来的爆发下有些失神,过了一会才说:“你哪句话是真的?巧得很,上回你说那些好听的话也是在这个地方。”
“什么……哦,我是说过后半辈子不离开你了,但前提是你得让我留下。我再一厢情愿,也不能把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对吧!”
“我能拗得过你?你不是已经留下来了?”
陈樨品咂他这句话的意思,心扑通扑通狂跳,胆大心细求证道:“做远房亲戚我可不稀罕!”
“我唯一的血亲还没找着,你已经提醒过我了。”卫嘉轻咳一声,翻过她的手背看了看,“说翻脸就翻脸,你的手是老虎爪子碰不得?那条腊肠犬身上带伤,你跟它不熟,被咬了别又哭着耍赖,我不想和你的骨灰睡在一起。”
他脱了白大褂站在陈樨面前,衬衫上那颗用红线钉的纽扣十分醒目。陈樨的火气被一场绵密细雨浸透,欢喜如春草蔓生。为了掩饰嘴角过于夸张的弧度,她四处找水喝,卫嘉把自己的杯子递给她。陈樨低头轻抿一口,不禁“咦”了一声——这杯里泡的是她常喝的九曲红梅。她对乌龙茶的偏好是这一两年的事,也从来没有在卫嘉面前提过。天底下的茶叶多的是,她不相信会出现这样的巧合。
“又是江海树告诉你的?”
“嗯……不是,我在你微博上看过。喝吧,喝完带你去吃馄饨。”
卫嘉越是顾左右而言他,陈樨越有追根究底的劲头。她缠着问:“我没有发过关于茶叶的微博呀!你在哪里看到的?快说,否则今晚上也别想睡觉……”
“你摸狗之后洗手了吗?嘶……是在你照片里无意中看到的行了吧!”
陈樨等待小馄饨出锅时翻遍了自己近几年的微博图片,终于在一张显摆香灰打篆作品的角落发现了茶叶罐的踪迹,放大数倍确实能看到上面“九曲红梅”的字样。
她不怀好意地对卫嘉笑了:“你好啊,变态粉丝!”
江海树用了一整个下午与那条狗依依惜别,他刚经历过两场小手术摧残的消瘦身板和流浪狗蹲在一处,画面十分凄凉。陈樨颇为不忍,承诺等到十八岁再送他一只小狗,江海树哭丧着脸摇头。
卫嘉说,那条被江海树捡回来的德国黑背是附近一家食品加工厂早年养来护卫仓库的,名字叫“卫仓”,年轻时训练有素,机敏听话,后来年纪大了日渐惫懒,见了生人也不爱叫唤,养着没什么用处。去年食品加工厂停产,没人顾得上它,它就整天在市场捡垃圾吃。因为攻击性不强,见谁都摇尾巴,这一带的居民也无视它的存在。说起来卫仓还是卫金桂的手下败将,它身上有几道伤都是卫金桂挠出来的,卫金桂见它认怂,平时爱在它身边溜达。
陈樨一听“卫仓”这名字笑得停不下来,她对卫嘉说:“这狗听名字就是自家人,不收留它天理不容!”
不知是被江海树充沛的感情震住了,还是看在卫金桂的薄面上——总之与凑巧“同姓”无关,卫嘉最后同意收留卫仓,前提是狗必须养在诊所,江海树负责每天溜它,不许把它带回家。江海树激动得热泪盈眶,差一点牵动了伤口。从此,他每天准点去诊所照顾狗狗,卫仓也在他们的默认之下改姓“陈”。陈樨既不遛狗,也不管给狗治病,名下莫名其妙多了一只叫“陈卫仓”的宠物。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无业人士,新电影开机前,陈樨接了经纪人安排的商业活动,在当地给一个微商品牌的发布会站台。发布会办得相当热闹,嘉宾除去陈樨,还有一位三十年前红透半边天的香港男艺人。陈樨穿着助理小张前一天从北京送过来的过季高定礼服,妆容精致,光彩照人,传闻中的她虽落魄,但真人亮相后状态颇佳,与该品牌主打的“贵妇面膜”可谓相得益彰。
活动结束宾主尽欢,品牌方将前影后恭恭敬敬送回了她下榻的五星级酒店。两个小时后,小卫医生的新女朋友溜达回了金光巷,手里拎着地铁站打包的奶茶。楼下的街坊们还是看不惯她目中无人的样子和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身黑,但“花样年华”群里的老姐妹看在卫嘉的面子上主动打招呼,她生硬地点头应了,还挠了挠对方大孙子的下巴,差一点吓哭孩子。
卫嘉傍晚下班,一进房就看见陈樨光着身子站在新买的全身镜前,他人一激灵,险些被自己的脚绊倒,缓过劲来才看清原来她在拉拽身上的肤色塑身衣。
“回来了?”陈樨拨开背后的长发,若无其事地开口。
卫嘉犹豫了一下,关上身后的门:“我以为你今晚住酒店。”
“小张在酒店呢,我让她明天就回去。”她朝他飞了一眼,“说起来那间酒店对我们有点纪念意义。我房间空着,你现在邀我回去重温旧梦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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