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肖虹的声音略显不悦,“淮安,上午相亲的事是不是吹了?”
“是。”
“那我问你,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没跟妈说?”
“嗯?”
“你今天是不是带了个女孩子去你们医院?今天好几个老同事都问我,说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温淮安本能的想否认,但一想到相亲的事,便沉声道:“没,还不是女朋友,是我单方面喜欢人家。”
“啊——”肖虹十分惊讶,“那你怎么不早说呀,院里的人都知道我在张罗相亲的事,这样的话,妈妈就不给你安排相亲了呀!”
意外归意外,但温母先前的不悦一扫而光,说:“那你跟妈妈说说,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妈,我有点累了,下次再说吧。”
“行吧行吧。”肖虹心说儿子这是难为情了,“那你早点休息,等你回来吃饭的时候,跟妈妈好好说说。”
“好。”
门厅处,温淮安收起了手机,月光从窗外透进来,给一室幽暗铺了层光。他看向窗外,眼里有了少见的波动。
今晚是农历十四,月亮将圆未圆,却又大又亮。
夜很静,窗外偶尔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温淮安的目光依旧定格在那枚银盘上。渐渐地,他脑海中浮现出另一枚月亮。
那月亮也会由无到亏再至满,但它体积偏小,颜色偏蓝。
那是从另一个世界看到的月亮。
第5章
眨眼,到了四月末。
春暖花开的季节,一切都在复苏。一只多脚虫从路边草丛爬出来时,被一只白色球鞋踩到,一命呜呼了。
“嘶——”
白球鞋的主人倒吸一口凉气,将鞋底在地上来回摩。擦,直到将“尸体”蹭干净了,这才长舒一口气,向医院大楼走去。
一间VIP病房里,脚伤初愈的许笑笑,正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房门突然被人推开,露出了一双白色球鞋。
“笑笑。”
“猛仔!你怎么才来呀,巧克力带了吗?”
叫猛仔的男人丝毫不理会笑笑的话,露出急切的表情,“快快!帮我看下鞋底!”
“诶……你鞋底怎么了?”
“你看我这只鞋底下面沾着东西吗?”猛仔抬起右脚,“我刚踩死一只虫子,你看刮干净了没?”
笑笑看着那张清秀的脸,简直哭笑不得。这个叫猛仔的男人与她同龄,是她的化妆师。用她的话来说,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像个男的”。
倒不是因为他性取向为男,而是这人有颗极为胆小的心。胆小到什么程度呢?
他怕黑、怕鬼、怕虫子;
不玩笔仙、不玩密室、不玩剧本杀;
不看鬼片、不看悬疑片、不看惊悚片;
半夜解手绝不照镜子、住酒店睡觉绝不关灯……
总之,怕一切带有恐怖元素的东西,或容易引起恐惧的事物。但他专业技能好,脾气好,算是许笑笑唯一的男闺蜜。
他今天是来接笑笑出院的。
医院外,一辆银色保姆车已在路边等候多时。猛仔扶着笑笑上车时,司机老王默默拿过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人已接到】车身启动的当口,许笑笑也摘了墨镜和口罩。她接过猛仔递来的巧克力,痛痛快快的吃起来。
“许小姐,请注意身材管理。”
“切——我现在又没戏拍。”
笑笑看着手里的巧克力,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很久没工作了。如果没记错,五哥说新戏杀青后,她要去另一个剧组试装的。到现在都没消息,那八成就是没戏了吧。
如此想来,这和她想退圈的念头,倒是合拍了。
“笑笑,”猛仔转头,突然问道:“我怎么回了趟老家,你就得抑郁症了呢,真的假的啊?”
许笑笑心说装病这事可大可小,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穿帮的可能性。她脑袋一垂,闷声道:“你不信啊,要不你试试整天被网友和黑粉骂的滋味。”
“但我看你精神挺好的呀。”
“啊……好吗?我现在可是被骂的都无戏可拍了哟。”
“那医生怎么说啊?要吃药吗?”
提及吃药,许笑笑便想到了温淮安,要不是脚崴了,她确实是计划去找他开药的。
“诶,我跟你说,给我看病的医生可厉害了。”
“哦?怎么个厉害法?”
“他啊——”笑笑顿了下,瞳仁里蕴出了笑意,“哎呀,一两句说不清楚,反正是个厉害人。”
“那我问你,你蘑菇中毒又是怎么回事啊?”中毒事件上热搜时,猛仔正在老家处理私事,“电话里问你,你又不说。”
“蘑菇没炒熟呗。”
“……”
“我跟你说,这没熟的蘑菇可绝了!当时我那眼前啊——那可是花花绿绿的一堆小人,然后我就跟着他们走,走啊走……就走出问题了……”
“那怎么一个剧组的人都没中毒,就你中毒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许笑笑楞了楞,从未深究过的问题,被人摆到了台面上。
同一时间,市中心医院。
“温医生,我儿女年纪和你差不多大的呀,呐,这是我女儿的照片,长的老漂亮的!人民广场的相亲角我都不稀罕去的!”
“温医生,阿姨帮侬刚,阿拉囡囡真的老优秀的,你们年轻人可以试试看的嘛!”
“温医生,我这毛病在你这里治好了呀,我们全家人都很感谢你,真的真的。”
“温医生——”
诊室里,回访的病人还在滔滔不绝,温淮安目光沉静,一边耐心等着对方把话说完,一边开具处方药。
“温医生,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哈,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女儿谈谈看呀?我女儿真的很优秀的!”
温淮安的眼里似笑非笑,让人觉得面善却又距离感十足,说道:“我已经结婚了。”
“啊!不可能吧!”老阿姨一脸惊讶,“我问过你们护士小姐了,她们说你没结婚啊!”
温淮安用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那您帮我保密,我是隐婚。”
“隐婚?”
“嗯。”
“哦哟,现在的小年轻都这么时髦啦?”
温淮安笑笑,没说话。
老阿姨一脸惋惜的起身,走到门口,又掉头回来,“温医生,你真的结婚了?”
“真的。”
“哦哟——”老阿姨终于叹着气走了,进来一名值班护士,“温医生,刚打你电话打不通,一楼有你的外卖哦。”
他点点头,恰好又有病人来问诊,等他得了个空挡去取外卖时,已经到了下午。
袋内,奶茶里的冰块早已融化,杯壁上的水珠浸湿了一旁的点心盒。温淮安取下袋子上的订单条,看到备注栏写着“温医生,我的脚快好啦,谢谢你!”
几乎冲出纸张的雀跃扑面而来,订单条在风里颤了颤,一道眸光有了微不可察的变化。
温淮安站在光里,身上的白大褂笔挺干净,与身后映出的灰黑影子泾渭分明。他将订单条放回袋子里,清澈宁静的目光中,有刹那的柔和。
就像这云,轻轻柔柔,丝丝缕缕,不经意间就起了变化。
。……
云层仍在快速变幻,到了日暮时分,街头巷尾在渐渐褪去的夕阳中,氤氲出烟火气。
某桩别墅里,有个身影正在厨房里忙活,锅碗瓢盆发出的碰撞声,却被餐厅里的无休争执盖住了。
丁桂花从厨房探出头,见那母女两还在争论不休,叹了口气,又默默转过了身。
“现在稍微大一点的制作,哪家艺人不是挣个头破血流,你倒好,吃饭给人甩脸色,现在李制片那边连电话都不接了!”
“你想想你已经多久没工作了?”
“再这样你就只能接综艺了,你是想就这样混一辈子?”
高琳还在喋喋不休,许笑笑却已经懒得吵了。她刷着手机,头也没抬,只轻飘飘地说了句:“妈,姓李的要我陪。睡,这话他没跟你说过吧?”
高琳一愣,脸上划过了一道难堪。但她下巴一扬,立刻转了话锋:“行,姓李的事我就不说了,那明天你爸爸那边你怎么说?”
“我不想去。”
“许笑笑!侬是哪能回事体!你再不去,许家就彻底没你这个五小姐的位置了!”
就在气氛一触即燃之际,门禁系统响了,丁桂花从厨房小跑着出来,将门外的人迎了进来。
“太太,笑笑,是甘小姐来了。”
“高阿姨,好久不见了,我给您带了些水果。”
门厅处,进来一个纤瘦的身影。高琳压抑着火气,眼睛瞟过去时,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甘菊来了。”
叫甘菊的女孩脸上挂着笑,笑里有几分讨好与谄谀。还想再恭维几句时,许母的脸已经转向了许笑笑,“我还有个饭局,晚点回来。”
“知道了。”
高琳走后,先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就云消雾散了。
丁桂花做了一桌子的菜,但按照许母的指示,全是白灼和清蒸。许笑笑没啥胃口,同为艺人的甘菊,却已经两眼放光了。
“饿了你就多吃点。”
“我也想啊,但不敢啊——”
用甘菊自己的话来说,她这个徘徊在十八线的小透明,要是连身材都控制不住,那就彻底变透明了。
确实,作为一名配角中的配角,甘菊一没背景,二没家境,唯一的资本,就是她的那张脸和尚且年轻的体型。但她经不住细看,眼角和鼻梁有人工的痕迹,不像许笑笑,天生长着一张老天爷赏饭吃的脸。
两人因戏相识,一个是千年黑的体质,一个是挣扎在娱乐行业最底层的小艺人,彼此互吐苦水后,成了闺蜜。
“诶,我来之前,你是不是在和你妈吵架啊?”
“别提了,我都怀疑她现在更年期了。”
甘菊夹了个白灼虾,感叹道:“说句心里话,虽然你妈脾气有点大,但你妈本事也大啊!”
笑笑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你看啊,做我们这行,尤其像我这种十八线的小配角,有时挺没尊严的,我要是有个这么厉害的妈,那还不早起飞了!”
好友说的眉飞色舞,许笑笑撑着下巴看着她,眼里有那么一瞬的茫然。
“我有时甚至想啊——要是哪天遇到个条件不错的,就嫁了算了,我估计我这辈子也就在十八线混混了。”
“嫁人?”
“是啊,你就从没想过吗?”
许笑笑摇摇头,“没想过。”
这问题于她而言,有点远了。但不知为何,她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一个人。
那人五官端正,不苟言笑,不说话时,略显冷峻。和她平时接触到的男性,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对了笑笑,明天我没戏,咱们去逛街吧,把猛仔也叫上。”
“明天不行,明天我去许家。”
“许家?”甘菊有些吃惊,“去你爸那儿?你真去啊?”
“嗯。”
“那你收着点脾气,别上新闻了。”
“你还怕我打起来不成啊?”
“那个是非地,难说。”
第6章
翌日。
沪上知名企业家许旺东创办的某电子品牌,不久前成功赴港上市,敲钟那日正逢他六十大寿。返沪后,他大手一挥,跟助理说:“你去拟个名单,我要办家宴,不搞西式那一套,要大圆桌的传统宴席。”
助理一听,忙点头,明白这家宴一来算是寿宴,二来是庆祝公司上市成功。
那必须是大办特办呀!
“许总,要找普陀山的师父过来算一下吗?”
许旺东信风水,公司上下都知道。
“嗯,那你安排一下吧,尤其算下开席时间。”
“好的。”
助理美滋滋的走了,为自己的细心周到而自我感动。殊不知他这个董事长助理的职位,就要走到头了。
就在普陀山的大师忙活了两天后,许家的大宴终于开席了。
这日,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许家位于东郊的独栋别墅,可谓宾朋满座,热闹非凡。但位于别墅三楼的某间套房里,气氛却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许雪那丫头你是知道的,有娘生没娘教,一会儿她要是又阴阳怪气了,你就当没听见,听到没?”
“知道了。”
许笑笑窝在沙发里刷手机,语气有些心不在焉。
梳妆台前,高琳正在补妆,像是不放心,又从镜子里看过去,“今天不比平常,许雪是典型的嘴巴厉害脑子简单,有什么事也过了今天再说。”
母亲的反复叮嘱让许笑笑有些五味杂陈,她放下手机,踱步到了窗边磨时间。夜风轻轻拂来,也悄悄勾起了某些回忆。
她是许旺东最小的女儿,却几乎没在许家生活过。
她自记事起就是住在市中心的小别墅里,母亲则是两头住,一半时间陪她,另一半则是回到许家当她的许太太。
记得上中学时,许家的别墅还不在这儿,这里是七八年前买下来的。她第一次随着母亲过来时,除了觉得房子更大、更豪、更奢华外,就没其他感觉了。
那时,母亲带她进这间套房,说这间房视野最好,朝向最佳,又说你不是喜欢马蒂斯的画吗,那我给你买一副挂在这儿。
笑笑心说虽然许旺东不待见她,她也不爱热脸去贴冷屁股,但四舍五入,这里也算是她的家吧。不过当年她没接话,Matisse的画也就一直没出现过。
夜风再次拂来,许笑笑向下看去,家佣们正在私家草坪上忙活着。
忽然,草坪上出现一抹身影,那人一身粉色蓬蓬裙,一颗扁平的脑袋上顶着一枚硕大的粉钻蝴蝶结,打扮的跟迪士尼公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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