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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定县此刻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刻，迎面吹来的风打在脸上像冰刀一般锋利，楚凌菲缩了缩肩膀，把羽绒服的帽子戴在了头上。
长发披着戴帽子不是太舒服，她又把头发都捋到脑后，塞进了帽子里，再度戴上。
只剩一张精致小巧的脸露在外面，看起来有点清淡。
楚清明微微侧过头，看见她的侧面，她今天没有化妆，五官清晰的暴露着，高挺的鼻梁下嘴巴紧抿，暖色的路灯从她的脸颊划过，显得苍白脸色温柔了许多，但仍有着一种暗暗的倔强，如同尘世间孤立的人，疏离又遥远。
曾经这样的气质在少女楚凌菲脸上并没有这般明确，经过岁月的打磨，才渐渐彰显出来，楚清明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下意识想到了「孤勇」这个词。
他尤记得当年那个稚嫩的小女孩，站在爷爷奶奶的大院里，指着天空说：“我想变成鸟，飞离这里。”
每一次想起这句话楚清明都有着不同的体会，无法选择命运只能假手于人的不甘，跋涉了千山万水的毫无畏惧，都是他在楚凌菲身上看到的。
她到底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但她的身体里面却藏着一股坚韧不拔的气息，越来越浓。
她从不会强烈地去和这世间的现实去对抗，她只是一步步的走好自己脚下的路，用长久的时光来化解前路坎坷。
最后花开遍野，她暗自美丽。
两个人似乎因为多年没有交流过，一时有些沉默。
楚清明率先开口打破：“最近还好吗？”
楚凌菲没多思考便回答了，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他的问话：“挺好的，你呢？听我爸说你做飞行员了，工作是你期待的，真好。”
楚清明默默点头，但没有顺着话聊：“嗯，这次你会呆一段时间吗？”
“会呆上一段，正好最近的工作安排也会在依市，有急事的话我来回跑也不麻烦。”
第101章 冰释前嫌
楚清明问的话似乎有些重复：“会呆多久？”
楚凌菲想了想说：“应该至少半年吧，或者一年，也有可能以后长期会以依市为主，现在还不太确定，要看依市那边的公司发展情况才能确定下来。”
明明有些生疏的对话，却又多了不明的繁琐。
楚清明若有所思地扫了她一眼，无论他再压制，在和楚凌菲面对面的时候，他也无法守住在心里给自己画的那条界限。
楚清明：“如果以后留在依市生活还是挺好的，在国外这么多年，也该回家了。”
楚凌菲一怔，她很久没听到家这个字了，在离开石定县之前，她从未把这里当成过自己的家。
因为原生家庭的约束，她无法感到幸福和自由，一心想要挣脱出去。
真正走向了更辽阔的天空后，楚凌菲发现，曾经那些压抑的种种情绪似乎根本不重要，就像满天繁星里最渺小的那颗，世界大了，便看不到了。
而这些年楚乾和她的感情也越发的深，父女俩一改多年的相处方式，甚至有时会有些肉麻，这样的亲情连接让楚凌菲重新审视这个小县城时，竟一丝怨念都没有了，而是多了许多的牵挂。
楚凌菲：“我有想过以后留在国内，毕竟我爸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国外生活，我也放心不下，再加上公司的发展，留下的几率会大一些吧。”
楚清明的面色有些愉悦，但竭力控制住了：“我也在依市，以后可以……”
他停顿了一下，自嘲地笑了：“我知道你也不需要别人照顾，不过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还是希望你能打电话给我。”
楚凌菲低垂着头，眸光有一瞬间的波动，半遮半掩在长长的睫毛下：“知道了……”
空气又突然沉默下来了，但没有沉默太久。
楚清明抬手指了指她的脸颊方向：“你的头发现在变得很不一样了。”
楚凌菲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不自觉抿唇笑了：“以前好傻，以为自己要顶着毛躁的头发过一辈子，其实去理发店几百块钱就能解决的问题，困扰了我好多年。”
楚清明也觉得好笑：“那个时候你每天看我的头发不顺眼，巴不得都给我拔下来换到自己头上。”
楚凌菲抬头望了望他的头发，还是那般柔软，即使是努力梳得整齐，但风一吹，头发还是会顺从的跟着风的方向摇摆，温柔得很。
楚凌菲：“其实我现在也是很嫉妒的，你知道吧，有的东西天生没有，即使后天可以改变，但还是会惦记这个遗憾。”
就比如她依旧和小时候的习惯一样，看人先看头发。
聊到从前的话题，楚清明紧绷的声线松弛许多：“你那个时候只是不喜欢打扮，有很多学生也会去理发店改善发质的，你不知道而已。”
楚凌菲愣了一下：“你那时候知道？”
楚清明：“对啊……”
楚凌菲皱起眉头：“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害我纠结那么久。”
楚清明顿住，后知后觉地眨眨眼：“我是觉得你毛茸茸的头发挺好看的，比那些直溜溜的可爱多了。”
他的声线其实变了不少，成熟性感，但语气却丝毫未变，一如那个少年对妹妹的宠溺，还有……可爱。
对，就是可爱。
他对她藏不住的关切目光，还有始终围绕着她的感觉，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喜欢逗她开心。
所以她觉得，他是可爱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成长了，楚凌菲这个年纪能看到的比少女时期要多得多，有一种毋庸置疑的情感摆在她面前。
那就是亲情。
不管过了多久，不管是否联络，这个东西都存在着。
在过去的十二年里，她不止一次问自己楚清明为什么改变的问题，也委屈到落泪，到愤恨，到发誓要给他好看。
可是当他重新站在她面前，用十二年前的笑容面对她。
就好像，什么仇什么怨都消失了，她以为那种愤恨是座冰山，但根本不是。
就是一滩水，他拨一拨，水就顺从地溜走了。
太奇怪了……
他是有什么魔法吗？
还是时间真的可以淡化一切。
她不怪罪了，也不苦恼了。
楚凌菲自顾自的笑了，笑容释然。
楚清明还在那说：“我说真的你别不信。”
楚凌菲刚刚走神：“什么不信？”
楚清明下意识抬手摸上后颈，窘迫道：“我是发自内心在赞美你。”
楚凌菲觉得他很幼稚，她也不再端着，抬脚一蹦使劲抓了一把他的头发。
无奈他的秀发太过顺滑柔软，楚凌菲什么都没抓到，她不服输似的又蹦起来去抓。
楚清明以为她是生气了，身子微微向后仰着，抓住了她要作怪的手，忙不迭认错：“好了好了，我错了，三哥哥认错行不行。”
楚凌菲见势就调整了气焰，霸道的说：“不行……”
“那要怎么样。”
楚凌菲盯着他秀发的目光有些狡诈，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剃光头吧。”
楚清明笑容垮掉：“这个不可以。”
楚凌菲歪头看他：“为什么不可以。”
楚清明一本正经地说：“飞行员不可以剃光头，这是规定。”
“啊？”
真的有这样的规定吗？她有点不信呢。
楚凌菲：“那万一生理缺陷，中年秃头的人怎么办。”
楚清明的眼珠飞快运转：“需要植发，才能继续做飞行员。”
楚凌菲看到他目光闪烁，一下子就明白了：“三哥哥你耍我！”
楚清明知道不妙，转身就跑。
两个平日里成熟稳重的职场精英，在回忆起童年的趣事时，像是瞬间被打回原形的幼稚孩童，在静谧的街道上乱跑。
你追我赶，好不幼稚。
第102章 父爱
楚凌菲早就没了家里钥匙，她到家的时候想拿出电话问问楚乾睡没睡，如果没回的话也不想吵醒他，找个酒店去住。
她信息还没发出去，楚乾便打开了家门，立刻冲她笑了笑：“我就说门外感觉有动静嘛，你这孩子怎么不敲门呢？”
“我以为这么晚你会睡了。”
楚乾把她迎进门，感受到她周身的寒冷气息，赶忙转头去把空调温度调高，一边说：“我正好要结一下这个月杂货铺的账，顺便等你回来。”
楚凌菲一边脱外套一边扫了一眼客厅，茶几上铺着杂乱的纸张，一旁放着一根铅笔和计算器。
楚凌菲走过去，看见纸张上楚乾列的各种账目，排序毫无技巧，有点像小学生在做算术题的草纸。
她干脆直接盘腿坐在了茶几边的地毯上，拿过一张干净的白纸和铅笔，在上面简单画了个表格。
楚乾见状凑过去：“你快去洗漱睡觉，飞机坐了十几个小时，又在医院呆了大半天，早点休息。”
楚凌菲没抬头，认真地把楚乾账目表里的物品名单重新分类起来：“爸，我不累。”
楚乾见状也坐了下来，看着楚凌菲垂眸写写画画的样子，内心有许多的触动，他从没见过楚凌菲工作时的样子，目光恋恋不舍地落在楚凌菲脸上，她越是认真，他就越是心疼。
楚凌菲终于誊写好了之后把纸张递给楚乾：“爸，你说你之前做过那么多生意，怎么连算账都不会呢，你看你的进货和出货都是不平的，利润就算你敲一晚上计算器都算不出来，你像我这样把进出货对比着排列的话，是不是一眼就看出来哪出错了？”
楚乾拿过纸张，眯起眼睛看了一遍，扬起一丝笑容：“还真是，怪不得我算了半天就是少了三百块钱，我想起来了，你三叔今天来我这拿了个零件，我没登记。”
他忍不住夸赞起楚凌菲：“你说你咋这么厉害呢，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了。”
楚凌菲有些骄傲地说：“爸，这对我来说只是最基础的会计账目，我可是有注册证书的。”
楚乾哈哈笑着：“是是是，我的女儿啊是最厉害的，比我厉害多了。”
楚凌菲的心里，忽然间有一点酸涩滴入，楚乾曾经在她的眼里，虽然不是个体贴的父亲，但他是个精明的商人，这点楚凌菲不置可否。
只是如今楚乾的身上，那些精明和干练全都不在了，他的脸上多了许多岁月斑驳的皱纹，气息也变得低沉了许多，这种低沉不是贬义，而是从以往野心勃勃的人变成了一个踏实安逸的普通人，却没有对命运不甘的埋怨。
楚凌菲凝思片刻，说：“爸，我给你配个笔记本吧，以后用电脑入账会方便很多，省去了计算时间，你也不用天天在这挠头皮了。”
楚乾的面色有些惭愧：“爸不太会用那东西啊。”
“很简单的，我教你。”
楚乾盯着她真切的目光，重重点了点头：“行，你愿意教，爸就愿意学。”
窗外夜风呼啸，家里灯火通明。
楚凌菲和楚乾在客厅坐了一会，她便回卧室了，进门抬眼的瞬间，楚凌菲以为自己走错了屋子。
长长的阳台上种满了绿色的植物，花盆整齐地摆成一排，大概有十几盆，枝叶繁茂，不分四季的翠绿。
所有植物都是一种，绿萝。
她记得自己离开家乡之前，养的那株鱼缸绿萝，只有一个枝条，十几片叶子。
绿萝是生存能力极强的植物，土养水养都会活下去，长长了的枝叶随便一折，插进另一盆土中，又变成了一株新的生命。
如今这十几盆慢慢腾腾的绿色，都是曾经那个鱼缸绿萝移植出来的吗？
楚凌菲的眼中含着复杂的情绪，她摸了摸绿萝的叶子，清透干净，没有一片是枯黄的，根部的土壤湿润，看起来是经常打理的。
可是她离开的头几年，楚乾和程晓丽也不在石定县，他们生活在依市，那盆鱼缸绿萝不可能坚挺了几年都没死。
楚凌菲这样想着，刹那间回头，看见楚乾在客厅摆弄靠垫的背影，突然间眼眶就热了。
父爱的隐忍和默默付出，她在这一刻才真正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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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清明回到家的时候父母已经睡了，他进卧室后打开窗子，让冬日的冷风吹进来。
他看着朦胧的月色凝神，手指不安地来回捻着。
有些人不见面还好，一见面就知道要完蛋。
⚹
楚凌菲踩着清晨的日光，赶去了医院。
奶奶依旧安静的躺在病床上，没什么好转，也没有恶化，只是这样躺着，他们说奶奶昨天晚上有些发烧，没怎么睡好，早上才刚刚进入深度睡眠。
楚凌菲到奶奶的身边坐了一会，楚清明也来了，他的目光穿过身边的人，直勾勾落在楚凌菲脸上，深沉地看了几秒后，才转过头跟楚洪王秋艳打招呼。
随后又匆匆将视线放在楚凌菲的脸上，楚凌菲被看得有些别扭，抬手摸了摸面颊：“我今天没化妆，但不至于很难看吧，你怎么这种眼神看我。”
楚清明笑了笑。
他走到奶奶病床的另一侧，寻到奶奶的手握住，奶奶虽然闭着眼睛，但能感觉到身边两个孩子，她掌心微微用力，用这样的方式回应他们。
这个时候想做的很多，但能做的不多，陪伴是最廉价也最昂贵的。
楚洪和王秋艳昨晚守了一夜，这会楚凌菲和楚清明来了，可以盯着奶奶的情况，他们俩便搭起小床补一会觉。
楚清明抬头低声和对面的楚凌菲开口聊天：“早饭吃了吗？”
楚凌菲盯着奶奶的面容惆怅：“吃了……”
“吃的什么？”
“包子。”
“你不是不爱吃包子吗？”
“这个时候吃什么都没胃口，包子也无所谓了。”
楚清明继续问：“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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