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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一把钢尺——同越

时间:2022-03-02 07:43:21  作者:同越
  “好啊。”
  “好……好什么?”
  “去你家做客。”
  周加弈把雾气蒸湿的碎发往后撩:“石磊前两天还说,等放寒假,带我去他家玩两天。”
  他看着锅里沸腾的汤汁,“我就不邀请你们去我家了,我家在很乡下的乡下,都没有公交直达的,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到,而且,奶奶生病以后老房子就没人打理,每次放假回去都要先大扫除才能住人。”
  辛悦盯着他瘦削的下巴,和脱了棉衣后露出的起球的毛衣,没说话。
  “周加弈。”她数完毛衣领口处的第九个毛球后叫了他,“那你家老房子的菜地还在吗?”
  “嗯?”周加弈愣了两秒才回答,“还在,但是已经不种菜了。”
  “那有井吗?”
  “有。”
  “还有水吗?”
  “有。”
  辛悦笑了,嘴角的皱褶更明显了:“我要是把石磊推下去,你能在半分钟里求出他的浮力大小吗?”
  “不用半分钟,十秒内就能求出来,”周加弈抬眸望她,眼睛里映着火锅店吊顶上璀璨的灯光,亮亮的,“毕竟我物理学得这么好。不过,为什么要推石磊下井?”
  “那换成推你下去好了,反正你俩体重差不多。”
  “那还是推他吧。”
  “吃饱啦!”周加弈终于放下筷子,他看着对面早早偃旗息鼓的辛悦,满足地说,“吃肉吃到饱真的好幸福。”
  辛悦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手机屏幕:“蒋旭辉听叶思齐说,他爸要去外地学习三天,一想到连续三天见不到叶成林,我也觉得好幸福。”
  周加弈啧啧啧咂嘴:“不让我提物理相关,自己却又说浮力又说叶成林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真霸道。”
  “我真的讨厌物理啊,”辛悦扔了手机趴在桌上小声地干嚎,“为什么要有这么变态的一门课!”
  隔着锅,周加弈半起身把辛悦的手机往旁边推:“要掉到锅里了。”
  “哼哼哼。”辛悦还在嚎。
  “你二年级选文科,等第二学期结束就能彻底和它说拜拜了。”
  “六。”辛悦没头没脑地报了个数字。
  “什么六?”
  辛悦坐好,看向他:“离明年文理分班还有六个月。”
  “再忍忍,你还有六个月就可以制霸文科班了。”
  “我们也还有六个月就分班了,”辛悦的声音越来越小,“二年级的‘敏行楼’,历史政治班和物理化学班,不仅不挨着,还不在一层楼。”
  周加弈扣着指甲边上的倒刺,声音也不大:“我知道,一个在四楼,一个在二楼。”
  隔着一张桌子,两人的目光都汇聚在红白的汤汁里。
  时间好像忽然间被拉得很长,突如其来的静默让氛围变得有些奇怪。
  他们都不说话了。
 
  校花(一)
 
  
  “砰!”
  姚星辰被撞得手一松,一大摞书直直全砸在她脚踝上,当即疼得倒吸一口气:“嘶——”
  “不好意思,”闯祸的男生赶紧蹲下来给她捡书,“撞着你了。”
  正午的风带着藏不住的热气和烦躁,全黏在姚星辰的披肩长发上。
  她把被汗水浸湿的一绺头发别到耳后,很不客气道:“没长眼睛啊?”
  “高度近视,忘戴眼镜了,”对方自知理亏,打着哈哈,“就是一睁眼瞎。”
  姚星辰不耐热。
  额上的汗顺着两颊往下淌。
  圆润的一滴,落在了她今天头一回穿的白衬衫上。
  心情糟透了。
  生出的汗就像汩汩流出的汽油,满头满脸浇了她一身,只差一个微末的火星,就能把她由里到外全部点着。
  嘭地一声炸上天,骨头渣都不剩。
  “给。”斜后方忽然伸出一只手,指腹间夹着一张面纸。
  面纸的边角有淡淡的印花。
  姚星辰的视线顺着印花延伸,看到了白皙的手背和伶仃的手腕,再往上,是再熟悉不过的他们一中的校服。
  男生藏青色,女生天蓝色。
  那蓝色,衬得眼前的女生温婉娉婷。
  姚星辰觉得女生眼熟,好像见过也讲过话,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她是哪个班的。
  接过面纸道了谢,但因为这撞人的男生搞得她心情实在糟糕,就也连坐了女生,不客气地甩了一句:“大热天的你裹着校服不怕中暑?”
  “还好,我比较耐热。”女生友好地冲她一笑,然后接过旁边男生扔在地上的他自己的书包,“周加弈你走那么急,撞着人了吧。”
  “石磊那个憨憨,赶着跟他妈去找他姐,把作业落在课桌抽屉了,我着急忙慌给他送过去,这才没留神撞着人。”
  周加弈把最后几张散落的试卷码好,“给你,校花同学。”
  姚星辰胡乱又快速地擦去脸上的汗水:“校花你妈。”
  说罢,一把抢过男生手上的书本,大步走开。
  “校花还会骂人?”周加弈怔了一下,看姚星辰走远了,才跟女生咬耳朵,“辛悦,你也骂一句我听听。”
  “看。”辛悦竖起一根手指指向自己。
  “看什么?”
  “看到我的白眼了吗?”辛悦语笑嫣嫣,“已经翻到天灵盖上了。”
  周加弈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嘴角一扬:“一个在生物课上连胃和肾都分不清的小傻子,还知道天灵盖在什么位置?”
  “周、加、弈。”他欠打的模样把辛悦气得牙痒痒,报复地把他书包往地上一扔,“边边去。”
  又问道:“现在不急给你哥们送作业了?”
  “不急了,本来是想跟他一道去附中看他姐,顺便再蹭个午饭的,”周加弈拍掉书包上的灰,然后托着下巴、不怀好意地望着辛悦,“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要蹭你的午饭。”
  “我今儿减肥,没打算吃午饭,也没地儿给你蹭。”辛悦干净利落地拒绝道,又想起什么,“石磊的姐姐,是明天高考吧?”
  “嗯,”周加弈点头,“今天六月六号,你就光记得每天是礼拜几,不记具体日期。自从进入六月来,那憨憨比他姐还像是要高考的人,天天紧张地晚上睡不着,在我下铺一个劲地翻身起夜,连带着全寝室的都夜不能寐,陪他一起神经衰弱。”
  “磊哥平常多镇定自持的一个人,背地里竟这样?看不出来啊。”辛悦问道,“那要两年后轮到他高考,得夸张成什么样?”
  “谁知道,”周加弈撇撇嘴,“反正我两年后肯定不会像他现在这样,我该吃吃该喝喝,床上一瘫就是死猪,打雷都不醒。”
  “别两年后了,你上午语文课睡得就跟猪圈里的大兄弟一样,”辛悦挖苦道,“方老师一记眼刀扫射过来,我拿钢尺打了你那么多下都没一点反应,要不是刚好下课铃响了拯救你,肯定又要被方老师拎到走廊去罚站。”
  周加弈感慨道:“我跟方铁嘴上辈子肯定结过仇,所以这一世相看两生厌,她老人家多瞄我一眼都怕脏了她高贵的视网膜。”
  “你两能有什么仇什么怨?”辛悦倒是很喜欢方傲梅,她向来对干练的女性很有好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不是,”周加弈摇摇头,“我跟她,八成前世是情敌。”
  “为什么?”辛悦顺着他的话问。
  “悦悦,”周加弈跳过辛悦的提问,坏笑地凑到她耳朵边上,“你就是那位红颜祸水,所以前世她为了你跟我大动干戈,这一世又对你偏爱有加。”
  辛悦气运丹田:“哥屋恩——”
  “我滚了,谁陪你共进午餐?”周加弈的脸皮比一中的围墙还厚,“今天六月六号,黄历说要大补,我们去扫荡食堂吧。”
  “哪个黄历说的?”辛悦瘦,校服又是统一的大码,所以两只袖子就像京剧戏服的水袖一样长,她挥舞着去甩周加弈那张厚得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脸,“你找来我看看。”
  “此黄历姓周名加弈,”他扯着辛悦的袖子往食堂方向走,“明天高考,食堂分了一半的窗口专供高三用,咱们再不去就要排大队了。”
  “松开松开,”辛悦拍开他的手,“大热天的别碰我。”
  “你真善变,一会一个样,”周加弈跟狗皮膏药一样黏着辛悦不撒手,“刚刚才跟校花夸下海口,说你耐热。”
  “自然界的热量我的确是耐得住、比较能扛,可这热量如果姓周名加弈,那就耐不住扛不住了。”
  “珍惜这坨姓周名加弈的热量吧,”周加弈哼哼,“高考一结束我们就得期末考,接着就文理分班,咱两可就天人永隔了。”
  “那是天各一方,语文不行就说大白话,不要乱用成语。”辛悦翻着远远达不到天灵盖的白眼纠正他。
  “不愧是方铁嘴的得意门生,成语是信手拈来,难怪她对你……”
  “周加弈你闭嘴。”
  “得令。”狗腿般地立刻没了声。
  三秒后:“悦悦?”
  “……说。”你舌头是一刻也闲不得?
  “你比校花好看。”
 
  校花(二)
 
  
  宿舍里空无一人。
  姚星辰把怀里的一摞书随手扔在地上,扯下肩上的书包,然后打开桌上的电扇,直直地对着自己吹。
  早上只上了两节课,全校就开始大扫除、排考场,从中午开始,就是高一高二年级为期三天的高考假期,舍友们早早就收拾好行李离校了。
  刚刚进宿舍大楼门时还被宿管阿姨喊住了:“那个谁,你什么时候走?全栋楼没剩几个了。”
  “草。”姚星辰爆了句粗口。
  她解开扣子脱下衬衫,只穿着内衣,光着脚在宿舍里走来走去:
  “爽。”
  没了聒噪的舍友,整间宿舍……不,整个世界都是清净的。
  伴着习习凉风。
  从床底下掏出一个纸箱,一股脑地把搬回来的书本全塞进去了,连带着厚厚一沓试卷。
  那是各科老师布置下来的三天小长假的作业,她一个字都不打算写。
  “嗡嗡嗡。”手机响了。
  姚星辰一手揪着长发,另一只手划开手机:“喂。”
  “祖宗,”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男声,“您可算接我电话了,都给你打四五个语音了。”
  姚星辰嘴里咬着头绳,说话含糊不清:“有事?”
  “什么有事没事的,今早晨读前碰面不是约好了,带你去吃烤肉吗?你是忘了,还是打算食言?”
  “没忘。”姚星辰薅了几把头发,随便扎了个丸子头,“一个小时后出宿舍去找你。”
  男生明显松了口气:“还以为你又又又放我鸽子了。”顿了顿,他小心翼翼地问,“咱两能视频吗?”
  “视频?”姚星辰提着换洗衣物往卫生间走,“干什么?”
  “我妈给我新买了两双鞋,你给我挑挑哪双更帅,我一会穿上去找你。”
  “罗昊。”
  “哎。”
  姚星辰把手机放在洗脸池边上:“我没穿衣服。”
  “……”
  “听到了吗,”姚星辰拧开莲蓬头,“洗澡的水声。”
  “那我先挂了,”罗昊讪讪地降低了音量,“你出门了告诉我。”
  一小时后。
  姚星辰拖着行李箱,慢腾腾地走在一中的文汇大道上。
  迎面走来很多外校的学生,都是来看明天的考场的。三五成群呼朋唤友,叽叽喳喳地在聊天,脸上的笑容或激动或兴奋或忐忑,都很鲜活,朝气洋溢。
  腾出一只手扯了扯自己紧紧抿着的嘴唇。
  两秒后作罢:“算了,笑不出来也不犯法。”
  罗昊戴着一顶很醒目的棒球帽,倚在离校门口最近的一棵桧柏上专注地玩手机,半点也不怕会被路过的老师逮住。
  直到新鞋被人狠狠踩了一脚。
  万丈怒火平地起:“我草——”
  脏话刚脱口而出两个字,姚星辰那张清冷又倨傲的脸就出现在帽檐下,他登时咬住舌头,生生止住了后面一连串的芬芳之词,“来啦,我们——草!”
  ……罗大少三秒内咬了两次舌头。
  姚星辰摘了他的棒球帽,拿在手里把玩:“你草够了没?”
  “不是,祖宗,”罗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大白天你穿成这样在学校里晃?”
  “这样?”姚星辰低头看了看自己露在超短白T外的腰腹,和堪堪遮住大腿跟的百褶裙,“什么样?”
  罗昊左右环顾了一圈:“你知不知道,就在刚刚,三分钟前,老不死的阎王还在巡校!”
  “嗯,”姚星辰边调整帽子的搭扣,边心不在焉道,“方才我跟他在实验楼外面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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